崔令窈跪倒在地,颤着手去探他鼻息。
有气。
她浑身一松,急忙去拍他的脸,“沈庭钰?沈庭钰你醒醒!”
无人应答。
他们还没彻底上岸,有河水时不时拍在身上。
崔令窈四下看了眼,这是一处野外。
不见村庄,不见人烟。
周围只有一条已经长满杂草的小道。
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
又是暴雨过后,不可能有人路过救他们。
只能寄希望于谢晋白的人快点找过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沈庭钰。
崔令窈低低咳嗽了两声,强打精神,毫不犹豫的脱了自己外衫,将沈庭钰后背上的伤口包好,又将人事不省的他拖到岸边。
这么一番折腾,她费尽了力气,五脏六腑又在剧烈绞痛,可晕厥的男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溺水了。
气息微弱。
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崔令窈害怕极了,搜索着脑中的救援知识,什么也顾不上,跪倒在他身侧,交叠双手放在他胃部,努力按压。
“沈庭钰!沈庭钰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她声音发颤,眼泪颗颗滴落,伸手握着他的下颌,低头往他嘴里渡气。
如此不断重复着,直到底下男人唇动了动,咳出淤堵的污水,终于有了些许活人气…
来不及高兴,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们在做什么!”
崔令窈浑身一颤,扭头望去。
是谢晋白。
他下半身还立在湖水中,发冠歪散,衣衫湿透,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唯有那双眼睛,深寒如潭直直望着这边。
找来了。
他竟这么快就找来了。
崔令窈眼眶一红,见到他,莫名的委屈疯涨,酸涩涌上鼻腔,只觉得身体更疼了些,为了救人而强撑起的力量快速褪去,体内的痛意让她再也难以忍受。
挺直的脊背向前弯曲,身体软了下来。
谢晋白面色大变,纵身逼近,瞬间到了面前。
“窈窈?”
他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手掌抵在她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掌心渡进她的身体。
四肢百骸都暖烘烘的。
衣服干了,头发也干了。
透骨的冷意渐渐散去。
“哪里受了伤?”谢晋白顾不上问方才目睹的那一幕,赤红着眼看着怀里姑娘:“窈窈,你哪里受了伤?”
他怕极了。
面色煞白,整个人都被惧意包围。
崔令窈轻轻吸着气,竭力挤出个笑,有些委屈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不是派人保护我吗,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谢晋白抱着她,只觉心痛如绞,低头抵上她的额,颤声解释:“刘玥叛变,你身边的布防,是他在安排。”
刘玥是羽林卫统领。
几个心腹当然是有的。
崔令窈有些讶异,怎么也没想到刘玥会背叛他。
不待她多想,腹腔再次传来剧痛,她疼的面色发白,捂着肚子小声道:“是不是被水浪拍打出内伤了,我好疼啊。”
她一说话,喉间就涌出腥甜。
血顺着唇角往下滑。
不想让男人担心,崔令窈快速用手揩去。
却看见,手背上的血,泛着不正常的黑。
她一愣。
惊觉自己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内伤。
“窈窈!”
谢晋白看着她唇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意识到什么,瞳孔剧烈颤抖,疯了般往她体内灌输内力,“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回去,求你了,求你了…”
可这里四处无人,别提船了,就是连个避风的木屋都没有。
他除非肋下生出双翼,否则,带着她也无法离开此地。
只能等人找到他们。
崔令窈握住他的衣袖,“我中毒了?”
谁给她下的毒?
自离京起,她一路吃食都很小心。
不是跟沈庭钰一块儿,就是独自用膳。
身边也都是京城带来的忠仆,衣食全没有过裴家的手。
唯有几次,被裴家人唤去前厅认亲,在那里,她饮过几盏茶。
裴家人?
裴家、皇后…
崔令窈呼吸一滞,“是皇后?”
“你不要怕,”谢晋白抱着她,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皇后只想用你的安危来威胁我,她不会真的要你的命,不会有事的。”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否则没人能承受得起这个后果。
他以为,皇后调动刘玥这枚暗棋,只是想趁他不设防,把人掳走。
没想到,竟早一步给她下了毒。
两头行事,一头失手也无妨。
能把人掳走,手中底牌自然更重。
掳不走,也有毒物做底气。
但皇后绝不敢,真要怀中姑娘的命。
谢晋白不断安慰自己,可看她疼的小脸皱成一团,鲜血不断涌出,他还是慌了手脚。
“你为什么要跟他跳河!”想到方才那幕,谢晋白杀意疯涨,只恨不得将旁边男人千刀万剐。
而沈庭钰也已经醒过来,剧烈咳嗽着,不顾他满身的杀意,恢复一点体力便强撑着坐起身,捞过崔令窈的手腕,将自己三根手指搭了上去。
霎那间,谢晋白凶戾之气暴涨,抬手就要将人杀之后快,见他扶脉的动作,手臂愣是生生僵在半空。
崔令窈拽下他的手,低声道:“表兄医术精湛,昨日就诊出我脉象古怪。”
可能是才中的毒,脉象不显。
也有可能,皇后给她准备的毒,乃当世奇毒,极少得见。
所以,沈庭钰诊断不出。
此刻,三人都认为,皇后不是蠢货,不管是什么毒,都不会危急她的生命。
崔令窈也不再忧虑自己的小命,反倒担忧面前醋坛子事后找沈庭钰的晦气,便忍着腹部疼痛,同他解释。
“之所以跳河,没有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落到李禄手里。”
毕竟,李禄是李婉蓉一母同胞的兄长,嫡亲妹妹因为她遭了三年大罪……现在她落到对方手上,怎么会安然无恙。
当誉王妃三年,李禄唤了她三年弟妹。
虽然不算亲近,但对方浪荡名声传遍京城,崔令窈同样略有耳闻。
这种纨绔公子哥儿,其他本事没有,玩弄女人的法子,那是一套接着一套。
他要是认为就算做了什么,她一个妇人为了名节也只会忍气吞声,不敢跟自己夫君说,想尽法子来侮辱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