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覆上层黑墨水，寂静的街道时不时传出马啼声。
苏清瑶在马车里坐立不安，一方面因为跟谢祈恒身处同一个空间，感觉阴森寒冷袭卷着她。
另一方面则为进宫所要面对的人做足心理准备。
她思绪万千，只能通过不断地掀起帘子往外看，转移注意力。
反观坐在他身边的谢祈恒只是轻轻阖上眼，一言不发。
苏清瑶欲言又止，想开口问些什么，碍于他的威严，话始终说不出口。
暗自长长叹息了一声。
进宫这事她嗤之以鼻。
既然是进宫，免不了碰上各个皇子们。
而其中，必定会见到她曾经侍奉的皇子。
丫鬟见到主子，本应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偏偏苏清瑶侍奉的皇子们个个不是善茬。
谢祈恒察觉到她的焦虑，微微睁眼，眯出一条缝偷偷瞥向她。
有话不说？
他有那么可怕吗？
他又不会吃人。
谢祈恒主动给了个台阶她下，慵懒地掀开眼帘，轻声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旁人扭扭捏捏，有事直说。”
有了谢祈恒的应允，苏清瑶亦没了顾虑。
她怯怯的问，“王爷，您为什么要带我进宫？”
“奴婢笨手笨脚的，又常年没出过府，与人交谈，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给王爷丢脸。”苏清瑶顿了下，抿紧下唇，眼底里皆是对进宫的抗拒，“奴婢说错话被责怪倒没什么，是小事，可要是给王爷丢了脸，那是大事。”
“所以能不能……让我回去？”她怯怯地提出恳求。
苏清瑶故意夸大其词，扬高音量，想让谢祈恒因此放她走。
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曾经总拿她公主身份打压她，捉弄她的人。
之前的日子苦不堪言，每每回想，总会忍不住抱怨几句为何北阳还不派人将她接回去。
“不能。”谢祈恒冷声拒绝。
苏清瑶：“……”
她顿感无语，按照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王爷不应该最看重面子吗？
更何况他还是先帝遗子，一举一动皆有可能成为焦点。
别的王爷进宫是带侍卫，他进宫……
苏清瑶的视线放在驾驶马车上的李临，脑袋失魂落魄耷拉着。
侍卫是带了，带丫鬟她是前所未闻啊！
“吁——”
随着吆喝声，马车缓步停稳。
苏清瑶先谢祈恒一步下车站到一边，恭敬迎接。
看着偌大繁华的皇宫，她没有憧憬，有的只是逃离。
大殿内富丽堂皇，侍女们有序地端菜上桌，酒香味蔓延，吸引着众人品尝。
皇子们并列而坐，侃侃而谈。
位于高台上的龙椅空荡荡，皇帝的身影还未出现。
谢祈恒带着身后的人进入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当即坐落。
坐在他们对面的三皇子和五皇子相视一笑，忍不住扬声调侃，“皇叔，许久没见你带一个丫鬟出门了。”
明里暗里皆在嘲讽。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纷纷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苏清瑶。
苏清瑶不自在的赔笑，即使被嘲笑，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合他们。
承受鄙夷的目光，她早已习以为常。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烂人。
丫鬟怎么了？丫鬟不是人？
你们还不是需要丫鬟伺候。
谢祈恒从容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怎会听不懂三皇子话里的内涵。
他淡淡道：“三皇子不也是，怎么，现在带谁出门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了？”
说这话时，谢祈恒抬眼看向三皇子。
即使隔着段距离，三皇子仍然感受到他身上令人惶恐的气息。
三皇子连忙失笑了，“皇叔别生气，儿臣只是一时好奇，想着苏姑娘两年没出府，还以为她……死了。”
站在后边的苏清瑶极力隐忍着不悦。
死了？！
呵……
原来我活着让你们失望了。
他们没死，她怎敢先走一步。
正想着，传来道突兀且温柔的嗓音。
“皇叔，敬你一杯。”
苏清瑶本能望去，坐在谢祈恒身边的男人恭敬地举起酒杯。
那人一袭浅蓝色暗纹锦袍，乌发用一支玉簪束起，身姿挺拔不张扬，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是他！
苏清瑶诧异的看他一眼，匆忙移开目光，好似在躲避着什么。
面对那人的邀请，谢祈恒坦然地与他碰杯，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人浅浅一笑，眉宇间给人种平易近人的……错觉？
“清瑶姑娘。”
苏清瑶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和谢祈恒敬酒的人分明是披着兔皮的狼。
人前人后，两个模样。
容王连连喊了她好几声，即便被她忽视，没有半分不悦。
“苏姑娘这么久没出府，胆子变小了不少，没事，以后可以慢慢适应。”
被忽视，还在替她说话。
在别人眼里，怎么看都像是苏清瑶无理取闹，不将容王放在眼里。
另外一位皇子嗤笑，“四哥，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苏姑娘哪是胆子小，我看呐，胆子越来越膨胀了才对，仗着是皇叔府里的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一回事。”
苏清瑶深知不能再装下去了，急忙佯装没听见一般，忽地醒悟，“殿下，刚才是不是你喊奴婢来着？”
“奴婢失了神，没听见殿下的吩咐，望殿下恕罪。”
方才开口的皇子“啧”了几声，“你看，她还在装聋作哑。”
突然，苏清瑶双膝“扑通”跪下，弯腰低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一举动，纷纷吸引了刚进殿的几位大臣驻足观看。
谢祈恒既没喊停，亦没阻拦。
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磕头的苏清瑶身影。
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两年，即使没有过多的接触，她的为人颇有些了解。
事情本不用闹得复杂。
她这一磕，直接让容王成为众矢之的。
苏清瑶嘴里重复着几句话，“容王殿下恕罪，容王殿下恕罪。”
容王僵在原地，被迫承认着他们的议论。
苏清瑶每一次磕头赔罪，在别人看不到的视线里，勾起抹意味深长地微笑。
皇子怀疑她装聋？是又能怎么样。
想让她道歉，她就成全他们。
几位大臣边看边向其他人打听着情况，得知苏清瑶只是未第一时间回应容王，就遭到他们的逼迫，议论纷纷。
“行了。”有位大臣看不下去，忍不住起身制止，“三皇子殿下，再这么磕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容王哑口无言，他没有怪罪苏清瑶的意思，没想到她会闹这一出。
目光锁向六皇子，眉目紧锁，似乎在告戒他以后少说话，若不是他在一旁煽风点火，容王怎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无奈之下，容王只能亲自将人扶起来，“苏姑娘，误会，本王没有责怪你。”
苏清瑶声音怯弱的事了几句，容王并未听清，想要再次询问清楚。
“容王要再这么扶着，她恐怕会再误会一次。”
谢祈恒漫不经心的提醒。
容王才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着，神色绷紧，满是害怕。
有了第一次，容王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唯有松开她。
大臣们的审视才得以转移。
与此同时，大临皇帝缓缓走出，威严的坐在龙椅上。
闹哄哄的大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好似一点声响都能引人注意。
几位皇子们纷纷站起，微微俯身，恭敬地朝大临皇行礼。
苏清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隐没在皇宫里的丫鬟里边，跟着他们一同行礼。
“都起来吧。”
伴随着和蔼低沉的嗓音响起，皇子们笑着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