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第一个成功抵达食堂的仙官喜滋滋地将餐盘递到窗口，顺便还看了一下今天有什么菜系。
看见今天有最喜欢的藤椒鸡块后，他还特别兴奋地让多舀几勺，“阿姨，麻烦给我多舀几勺”
窗口里面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舀起一大勺鸡块，在那位仙官几乎放光的目光下，抬起盛满鸡块的勺子，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抖一抖。
两个鸡块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心上。
仙官：“……”
没关系，常规基操而已，勺子里还有很多，下一步就是放进餐盘了。
没承想，这食堂阿姨并不是抖了一抖就结束，而是抖了好几抖，看见了满意的数字后，才善心大发地放进他的餐盘。
看见餐盘里面唯一一块鸡块后，仙官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你这也——啊啊啊！渡白仙官啊！您这是来食堂视察吗？”打饭的仙官整个仙都抖了一下。
谁能告诉他，本来应该在休假的渡白仙官为什么会在食堂给他打饭啊？！
窗口里面，头戴一次性蓝色头套和白色口罩的渡白懒懒抬起眼皮看他，随口应了一声，又问：“还要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我最近减肥，这一点刚刚好！”说完，便抬着他的一块鸡肉和五两米饭跑向了隔壁仙丹窗口要了一颗充饥仙丹。
渡白：“……”
旁边另外一个打饭的真·食堂阿姨一副孺子可教的攀上他的肩膀，夸赞道：“不错啊，老白，这颠勺技术，我那帕金森的老伴都比不过你！”
渡白仙官的五官扭曲了一下，无比痛苦的接受了这个夸奖。
渡白距离上次被偷袭导致法力失效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明识听说渡白天天都窝在家里，从什么时候法力恢复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变成管你什么时候恢复，这两天就滚回来上班。
今天，正是他来食堂报道的第一天，也是他自从进办事处上班以来进入食堂的第一天。
在渡白少爷的认知里，所谓员工食堂都是一群缩衣节食的神仙们唯一的选择下限。
他们不得已的和陌生神仙一起拼桌吃饭，拿着仅食堂可用的饭卡去点一些只能勉强充饥但毫无食欲的大锅饭。
然而这些五颜六色的菜系，不管是蒸炒炖煮，还是煎烤焖炸，“干净又卫生”的食堂阿姨和食堂大爷们总是能给你做出一个味道。并且担心你的体脂问题，给你一套“为了你好”的减肥餐。
看今天的工作情况而言，小宋仙官和赵如意春秋四季雷打不动的去食堂吃饭这件事已经让渡白对它们的崇敬上升了一个高度。
有些神仙能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到饭点，旁边食堂阿姨的指导下，渡白的抖勺技术越来越熟练，甚至都已经打了至少四十多份饭了，面前的几大锅菜也只是破了点皮。
食堂阿姨对这个新来的“老白”真的是越发满意了。
“师傅，打饭。”
“老白”一愣，在阿姨惊愕的目光下，给面前的两个仙官各自打了一斤米饭，又把之前四十多个神仙的原本没打上的量又加了上去，这两个仙官到后面不得不两只手都拿着餐盘，生怕拿不稳。
食堂阿姨：？？？
宋君翊也是一脸迷惑，什么时候食堂阿姨的手这么稳当了？
拿到同样饭量的赵如意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临期食材，所以才被食堂紧急消耗。
两个女神仙对这饭量的唯一苦恼，可能就是没有办法做到光盘行动了。
舀完饭的渡白立马粗着声音赶她们离开，听起来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没招了。
渡白仙官今天复工的事情，除了门口的打卡机和明识知道他今天来上班以外，他没告诉任何一个神仙。
现在看见原先的两个同事，他本身其实是有一点慌张的，虽然本着关爱同事的心情给她们多打了两勺，但这并不代表渡白想被他们认出来。
要是让他们知道仙二代渡白真的被明识下放到食堂来上班，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尤其是赵如意，这神仙一定会狠狠嘲笑他的！
旁边的食堂阿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等宋君翊她们一无所觉地离开后，才问他：“老白啊，那两个……”
渡白心里一紧。
“这两个……不是你的两个孙女吧？”
渡白：“……”
感谢天庭的神仙们年纪和外表不成正比，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远处走远的宋君翊和赵如意两个神仙们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他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发现他了吧？”
赵如意想了一下，“应该没有。”
自从渡白中招之后，黄帝他们连着审问了施法的罪犯好几遍，各种酷刑也都上过一遍后，才得了这个法术的秘方。
整整两个月，不管是研究法术的破解之法，还是在发现法术的地点四处寻找，结果都是不行。就连药王殿的检验科都放了满满一排渡白的血液样本。
渡白在家里越来越颓废，虽然他自己的解释是账号全部都肝满级了没得玩，但他老爹还是让明识把他从家里揪出来上班，理由是赚不赚钱无所谓，但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宋君翊他们也是在看了今天的打卡系统才知道渡白已经回来上班的，但出于不想伤害渡白仙官的自尊心，假装自己没有认出来。
宋君翊的脑子里倒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自己在食堂终于多了一个人脉，至于赵如意——
在从食堂离开后，她独自一个仙来到了明识的办公室。
正在看这个月财务报表的明识轻轻瞥了她一眼，又重新看向报表，“干嘛，这个月的工资财务那边还没拿给我呢。”
赵如意听见有点不满意，“我不是来问这个的。”
明识：“那你是过来干嘛的？我记得前段时间的方案都已经被我毙掉了，没有需要签字的东西。”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赵如意就想拎起明识的衣领子问问，他所谓的不需要花费太多资金，又可以让全民参与，让世界震撼的运动会。难道不是要每个神仙在自己家里录视频运动，比较视频的录制时间进行评比，最后选出冠军吗？
不花钱，全民参与，从某种方面来讲又很震撼。
这样的方案到底哪里不满足他的条件？凭什么毙掉？
赵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是因为这个。”
明识看向她，眼睛里都是清澈的疑惑。
赵如意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语调却依然镇定，“我是过来问问渡白的，他身上的法术还没有解开吗？”
说到渡白，明识的头也开始头痛起来，“没有，查过了天庭从古至今所有的记录，并没有看见和这种法术相关的记载。目前只能怀疑上古时代那些消失的图腾部落遗留的法术，黄帝他们也还在找。”
在上古时代中，部分弱小的部落常常会归顺到强大的部落里，同时沿用他们的图腾，融合，或者转化。比如融合了多种图腾元素的龙图腾，这是各大部落通过不断的战争与融合形成的结果。
还有一种原因，则是随着文字的逐渐成熟，图腾渐渐被姓氏取代。比如：姜变成羊，这也是部分找不到上古图腾的原因。
天庭系统里虽然记载了从古至今各种法术，但这些全都基于在天庭任职的各个神仙的记录。没有飞升天庭的那部分自然没有记载在里面。
当年上古大战后，虽然大部分部落都归顺黄帝轩辕氏，但仍有一些部落流窜于凡间，不愿归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蚩尤的部落。
曾经最强大的部落之一，现如今流窜四方，形成了不同的分支，在凡间安静的生活着。
想到这里，赵如意的眼里不禁有些黯然。
赵如意：“现在凡间大多都已经不用图腾作为身份了，想要找到怕是有些难。”
明识打量了她一下，似乎对她的关心有些诧异，但想想渡白到底是因为她受到伤害的，便也觉得合理起来。
“这也没有办法，已经让凡间的升仙预备团在凡间注意一下了。”
赵如意懵了一下，“什么升仙预备团？”
天庭还有这个组织吗？
明识很大度的给她解释，“龙虎山天师府那一帮人。”
赵如意：“……”就是道士呗，干嘛说得那么高大上？
明识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却见她还不走，笑逗她道：“怎么，你也想帮忙？”
向来看不惯渡白那一家子，甚至经常想一把火把他们家烧光的如意仙官，在此刻却一反常态地点头道：“不行吗？”
明识：“……倒不是不行，但就连黄帝他们都没有找到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说出这句话，原是想让赵如意放弃，要实在是对渡白愧疚的话，就多找找时间和他聊聊天，那个有时候一根筋的憨货看起来都快要抑郁了。
赵如意却道：“只有抓住问题的根本，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忽然想到食堂窗口里面把自己包的严丝合缝的渡白。
虽然平时和这蠢货常常闹的不可开交，但按照他平时的性子，在去当打饭大爷的那一天，肯定会各种炫耀自己打入了食堂内部，然后让他们都到这个窗口看看他给他们独有的员工福利。而不是偷偷躲起来不想让他们看见。
想到这里，她冷声开口道：“我要天牢的通行凭证。”
明识简直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惊呆了，“你以为我是玉皇大帝吗？你也不想想那是什么东西，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赵如意没有被他的话带走，那双清冷而疏离的眼睛里像是投射出了利剑一般，“我知道，你可以有的。就像当初你从玉帝手里面把我完完整整的带出来一样，我也不相信你之前坐牢是因为二郎神真的可以处置你。”
明识听完不但没有慌，反而真心实意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之所以把你从天牢里面救出来，完全是因为劳改犯比正常劳务工便宜一半的原因？”
说是这么说，但里面各种不能言的阻碍却被明识轻易简略掉，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这并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渡白的出事的当场，并非没有神仙在场。就算最开始少昊他们不知道渡白是因为谁出事的，也不代表他们后来不知道。
直到现在都没有哪位神仙来找她的麻烦，不难知道到底是谁替她挡住这波风浪的。
赵如意跪了下来，身上的银铃跟着一晃，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如它的主人坚定不移的语气一般，“老板，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此后，你可以拿这个人情命令我做任何一件事。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也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给你的东西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明识久久望着跪在地上的赵如意，忽然回忆起最初在凌霄宝殿上看见她的时候。
清冷，却桀骜不驯，看见的每一个神仙好像都在看她的仇人一般，恨不得生啖其肉，浑身充满了戾气。
玉帝在宝座上头痛对她的处置，作为蚩尤唯一升仙的后裔，不出意外的话，是会受到天庭的优待和宽容的，可她又偏偏刺杀了黄帝，无论怎么处置都会有一方不满。
最后还是他把两边都轮着打了一遍，才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去的。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现在的赵如意几乎看不见浑身是刺的样子，但每每提到黄帝他们，又隐隐能看见当初的影子。
明识是真的困惑了，“如意，你现在还恨黄帝他们吗？”
跪在地上的银装女仙眼睛里没有一点躲闪和逃避，声音清脆透亮，“若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
“渡白是他的后裔。”
赵如意：“我知道，但这不是一码事。”
“当年他们作为战胜方追杀你们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这不是一码事。”
往昔血腥的回忆仿佛泉眼一般渐渐涌上来，变成血丝充盈眼眶。许久之后，才慢慢被她压下去。
女仙的嗓音似被刀割一般，从堵塞的喉咙里吐出来她的决心，“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