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然第一次看见花婆,是在他五岁生病的时候。那个时候他高烧不退,连睁眼都很困难,耳畔全是阿爹的怒斥和姐姐的哭喊。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一个陌生的老婆婆就站在门口,看不见她脸上表情。
他开口的时候,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让他的嗓子变得干哑,“阿姐……你……怎么了?”
往日宽和的父亲面目狰狞,看他像是看见仇人,不复往日模样。
让他有点害怕,“阿爹……”
师公贸然打断了他的话,怒声道:“你不要叫我阿爹!你不是花山上的花!更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当时的雨比现在还要大,师公不顾还在生病的知然,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想要把他赶出去。
小知然看不见外面瓢泼的大雨,只感受到了姐姐温暖的胸膛和哭花的脸。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的时间,阿爹就变了。
他窝在姐姐的怀里,抬头看她,“阿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姐姐没有回答,但他忽然发现天上下的雨变得滚烫。
在那一天,这位师公年仅五岁儿子因为高烧不治而死。与此同时,小镇上出现了一个能和鬼怪聊天的小怪物。
小怪物很奇怪,总是喜欢往师公的家里跑。二楼上不去,就跑到一楼和饲养的畜生睡在一起,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
但现在,小怪物想,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往那里面跑了。
阿蛮听见知然没有起伏的声音,想到绝情的父母,她心里一阵哀默,哑声道:“没关系,阿然永远有姐姐的,姐姐也永远是阿然的姐姐。”
“永远都不会变吗?”
“永远都不会变。”
小小的一团终于舒展开,牵着姐姐的手,在雨伞的遮挡下离开了山洞。走出去,就看见大山一身斗笠坐在牛车上,等他们回来。
还有那几个本该和花婆在一起的玩意儿们。
知然:“?”
……
直到现在,知然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不是人的东西会跑到姐姐家里来,他们到底是怎么说服大山哥的?
看见这群暂时称之为“人”的家伙,知然皱眉问道:“我不是已经让你们见到……了吗?为什么还扒着我不放?”
渡白怜爱地看着这个孩子,听完花婆神讲完故事之后,他越发同情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孩。心想等自己回天庭之后,一定要拿明识的公章给天师府写个推荐信,虽然里面没几个敢升仙,但就伙食和人人平等这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
而且万一这小孩学到后面想不开,想升仙了,也很有可能会来当他的同事也说不定!
此时,凭着走后门进来的渡白仙官完全忘记了天庭考公神仙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恢宏气势,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拥有心同事和明识回来夸赞他的妄想里。
幸亏考了整整两百年才进来的小宋仙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光凭她那两百年为了考试刷的试卷每天一本砸在他脸上,都够砸他两个甲子年的了。
真当以为这考试有那么好考的!
心平气和的小宋仙官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不过是路上好心把差点从他身上滚过去的石头劈开,这位大山兄弟就这么热情的邀请我们来他家喝茶。真是让我们有点受宠若惊!”
楚绛玄也很为难地看着正在忙活的大山,一边恬不知耻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一边道:“果然我们还是让你困扰了吗?对不起知然,早上那件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虽然外面天都已经黑了,不知道哪里会蹦出来几只野狼,但是知然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知然:“……”他绝对是故意的。
一旁不知道内情的阿蛮责怪地剜了一眼不懂事的弟弟,连忙又把已经站起来的楚绛玄拉了回来,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是大山的救命恩人,怎么会有把你们赶出去的道理!这大晚上乌漆嘛黑的危险的很,今天你们就住下来,明天等天晴了再离开也不迟!”
“我现在就给你们收拾房间去!”
阿蛮话刚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一脸复杂的大山和知然。
等到大山坐到自己旁边,知然才小声问他,“他们真的救了你?”
大山面色复杂地点点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群疑似人贩子的家伙的确救了他们不假,搞得他都不好赶他们走了。
至于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喝茶什么的……
他大山可以对着花婆神发誓,绝对没有!
明明是这个穿着白衣的姑娘猛的冲过来,把旁边土坡上刚要滚下来的石头一剑劈开,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
大山:“……”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块大石头他可以自己躲开的?
他都还没来的及说什么,这个一剑就劈开滚石的女人就说:“既然我救了你,那去你家讨杯茶应该不过分吧?”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白衣仙官的指尖轻轻摩擦着茶碗的碗沿,轻扯嘴角,缓声道:“还是大山兄弟和阿蛮姐心善,不然大晚上的那么危险,我们几个也不知道去哪里住宿了。”
大山:“……”这位大姐,不瞒你说,就凭你刚才一剑劈开他这么高的大石头的气势,附近的野兽应该不会这么没眼色的攻击你。
大山兄弟合理怀疑自己被做局了,但他没有证据。
大山怀疑的没错,他就是被做局了。今天要是大山命该如此被滚石砸死在哪里的话,在场的各位仙官没有一个敢出手救他的。毕竟到时候判官崔珏对不上账,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吃投诉的。
之所以敢上去救人,完全就是因为那破石头就是他们引过来的。不然这石头为什么就只砸他一个呢?
哪个地方的自然灾害滑坡只滚一个石头的?
小宋仙官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