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娇娘低声骂道:“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孙妾侍偷偷看了眼老夫人的面色,大着胆子顶撞:“主君昏迷不醒,奴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难不成在夫人心中,与自己朝夕相对恩爱有加的夫君,还比不上母家的一个旁支表舅不成?”
“我并非这个意思,孙月湖,你莫要在这里挑事!”
啪!
赵老夫人拍案,“都住口,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众人皆闭口不言。
你方唱罢我登场。
苏靥抿了口侍婢刚端上来的果茶,清了清嗓子,“苏先生医术高明,三叔父应不会有事,正如那位娘子所言,幸好是砸中了腿,若是砸中了别处,后果不堪设想。”
苏玉樱扯着唇角,向来温婉的面庞上难得露出几分讥讽,“六妹妹这话说得好生轻松,到底不是自己父亲,自然不会体会我们这为人子女的心情。”
苏靥垂着眸子,下颌往上首点了点,“我的父亲可不会夜半出现在九霄阁,还被夫人的母族亲戚蓄意谋害。”
此言一出。
苏复来难得没有当众斥责苏靥,反而挺了挺腰板。
上首,老夫人的心怕已飞到了临安苑,没什么主持场面的心思。
苏靥捏着帕子,故意点明,“祖母让我调查的长芳斋一事,已有眉目,和这逝去的陶管事也有关系,我瞧祖母一直往外看,想来很是担心三叔父,盼着早些回去看望,不如我扶祖母回临安苑,刚好也和祖母详细禀报。”
苏家内部本就多议论赵老夫人偏心,若是出了连累自家主君受伤这样大的事情,还不清不楚的私下禀报,怕是会惹出更多的口舌来。
赵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回临安苑禀报什么?今日刚好都在,便从这说吧。”
“可是……”
苏靥小心翼翼地掀着眼帘,看向了陶娇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时,又快速地收回视线。
赵老夫人将她这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暗道果然是乡下养着的,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如此畏缩。
赵老夫人也确实想早些回去看望儿子,皱眉道:“可查出什么来,速速回禀,莫要拖沓时间。”
“是。”
苏靥叹了口气,湿漉漉的眸子又看向了秦氏。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有母亲在,你只管如实禀报。”
她点了点头,缓缓道来:“历经查证,我发现长芳斋胭脂致人毁容一事,主要原因还是制作胭脂的原料红蓝花品质低劣,买入时便霉烂枯黄,又经淘洗发酵,最后取出的汁水已有腐臭,为了掩盖气味,又加了其他香料遮盖,进行售卖,致人毁容。”
赵老夫人目光威严,视线落在下首的陶娇娘身上,“陶氏,六娘所言可是真的?”
陶娇娘颇为自信,一双美眸迎了上去,就在众人皆以为她会暴跳如雷地否认时,只吐出了四个字。
“一派胡言。”
如此反常,倒显得不像是在说谎。
赵老夫人又看向了另一侧,“六娘,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苏靥:“据我所知,长芳斋向来是从指定的花农那儿买红蓝花,这么多年了都没变,且从未出现过客人闹事说胭脂致人烂脸。可自从三叔母接管长芳斋后,便换了一家买进红蓝花,六娘说的,可有假?”
陶娇娘面色从容,“确实不假,不过换汤不换药,这都是因为新妇算了一笔账。长芳斋在原先花农处买红蓝花一两需一百文,新妇便让人寻了处红蓝花园子,从主人处直接买入。”
这时,一侍婢进来奉茶,送到陶娇娘的案旁时,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陶娇娘的唇角止不住上扬,在看向上首时却迅速落下,仔细算账,“从园子主人处直接买入,一两红蓝花只需九十文,虽说这十文钱对咱们苏家不算什么,可长芳斋每日所需红蓝花甚多,如此一算,经年累月的,还是能省下不少银两。”
若是平时,向来铺张浪费惯了的陶娇娘能如此精打细算做生意,赵老夫人必定会笑呵呵地夸两句,可今日陶庆将自己的小郎伤害至此,若非碍着有小辈儿在场,又没什么心思,赵老夫人恨不得将她这个放纵之人拉出去杖责,哪里还有好脸色?
冷脸贴了冷屁股,陶娇娘也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抬着下颌看向了对面。
“六娘子,可还有话说?”
苏靥缓缓低下头,看着好不紧张,就连声音也小了几分,“我……三叔母这般说,又可有证据?”
“不见棺材不落泪。”
陶娇娘嗤笑了声,“来人,将长芳斋的账本,还有与红蓝花园子主人立的契约拿过来。”
“是。”
彩绣拿着账本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递与上首。
赵老夫人哪里有心情看这个,随意摆了摆手,指向秦氏,“给她看即可。”
彩绣又把账本和立契放到了秦氏身前的案上。
秦氏阅账无数,随意翻看了几页,“银两数额相对,契约也完整。”
陶娇娘彻底放下心来,扬着声调,“六娘子不看看?免得等会儿又说没有证据。”
苏靥只看了眼最后的银两和契约,久久未抬头言语,耳尖泛红,缠在手指上的帕子越来越紧。
见她如此,陶娇娘只觉浑身畅快,哪怕知道此时不宜露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呵,好个六娘子,无凭无据便想着污蔑自己的三叔母,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靥不语。
陶娇娘看向上首,朗声道:“六娘子妄污蔑长辈,还请母亲,为新妇做主。”
眼看着情形一边倒,孙妾侍心里觉得不服,一跺脚,发髻上的珠花都跟着晃,甩着帕子哭,“三夫人还有脸说让老夫人为你做主?”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老夫人为可怜的三主君做主啊!”
赵老夫人半倚靠着凭几,面色发绿。
苏玉樱犹豫许久,见祖母面色阴晴不定,到底是没忍住,小声提醒,“母亲,此事要不改日再论吧,我瞧着祖母今日心情不佳,对从舅公也颇有微词,若是此时咄咄逼人,哪怕是对六娘,祖母多半也不会向着咱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