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决断。
她猛地转向彩云,脸上是震惊与痛心交织的表情,厉声呵斥道:“彩云。你好大的胆子。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此等恶毒之事,你……你可曾想过你的家人?”
最后那句话,她咬得极重,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彩云浑身一震,如坠冰窟。她知道,小姐这是要让她给碧月顶罪。她的父母兄弟,全家老小的身契都攥在侯府,也就是攥在小姐的手上。只要小姐一句话,他们就会被立刻发卖到最苦最累的地方,永无出头之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为了家人……只能牺牲自己了。
彩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对着老夫人和侯爷重重磕头。
“老夫人、侯爷饶命。是奴婢……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只是看不惯大小姐刚回来,就总是仗着身份欺负我们家小姐,所以才……所以才猪油蒙了心,想出了这个下策来报复大小姐。此事与我们小姐毫无关系,是我们小姐心善,全然不知情啊。”
宋娇娇立刻接上戏,她捂着胸口,一副被背叛了的痛心模样,眼泪说来就来:“彩云,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姐姐,陷我于不义。”
她又转向宋千千,哭得梨花带雨:“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管教不严,才让这恶奴伤害了你。你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这一番主仆情深、姐妹情切的表演,堪称完美。
老夫人用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宋娇娇。她不明白,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孩儿,那个温婉可人、体贴孝顺的孙女,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心思歹毒、面目全非的模样。她的心里,只剩下彻骨的失望。
侯爷宋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怒吼道:“来人,将这等刁奴拖出去,立刻发卖。”
就在家丁要上前拖拽彩云时,宋千千却开口了。
“父亲,且慢。”
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走到彩云面前,淡淡地说道:“这丫鬟虽有错,但毕竟伺候了妹妹多年,她的家人也都是府上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因此事就将她发卖,怕是会寒了府上其他下人的心。”
她转向侯爷和夫人,微微屈膝:“不如,就将她贬为厨房的杂役丫鬟,戴罪立功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为妹妹保全几分体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得她宽宏大量,又收买了人心。
侯爷夫人本就在气头上,见她这个受害者都求情了,便也顺势应下:“就依你。拖下去,到厨房烧火去。”
彩云如蒙大赦,对着宋千千重重磕了个头,才被带了下去。
宋娇娇看着事情就这么被轻轻揭过,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
却听见宋千千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矛头直指着她。
“妹妹。”
宋千千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你的贴身丫鬟,犯下如此构陷主子、颠倒黑白的大错。你虽说不知情,却也难逃一个‘御下不严、管教不当’的责任吧?”
宋娇娇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她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与惊慌。
她怎么敢?
这个乡下来的贱人,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当她迎上宋千千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等待着她下一场拙劣的表演。
宋娇娇浑身一颤,立刻将那丝怨毒掩去,取而代代的是更加浓重的委屈与悲伤。她柔弱地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晕倒,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姐姐……我……”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无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陈夫人和兄长宋世锦,那副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有口难言。
“够了。”
一声怒喝响起,侯府世子宋世锦猛地站了出来,他一把将宋娇娇护在身后,怒视着宋千千。
“你还想怎么样?彩云已经认罪,姐姐也不知情,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甘心吗?她是你妹妹,你一回来就如此咄咄逼人,没有半点做姐姐的样子。”
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全然忘了方才宋千千是如何被恶毒地构陷,差点身败名裂的。
陈夫人看着自己一双儿女,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一个气得满脸通红,再看看对面神色冷淡的宋千千,心中那点因亲生女儿被构陷而升起的愧疚,瞬间被护短的母爱冲散。
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娇弱善良,这事情不可能和娇娇有丝毫关系。
“好了,都别说了。”陈夫人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此事到此为止。一个刁奴引发的误会,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就不要再伤了姐妹和气。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继续开宴。”
她轻描淡写地将一场恶毒的构陷定性为“误会”,言语间满是对宋娇娇的维护。
宾客们虽然心中门儿清,但见侯夫人发了话,也不好再议论,纷纷回到座位上,只是那交换的眼神里,意味深长。
宋娇娇躲在宋世锦身后,悄悄松了口气,看向宋千千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挑衅的得意。
看,就算你赢了这一局又如何?父亲母亲和弟弟,向着的永远是我。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拿什么跟我斗?
宋千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家人的“母慈子孝”,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前世,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地退让,一次次地忍耐,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辱和最终的惨死。
这一世,她不会再退。
好戏,还在后头呢。
就在管家指挥着下人清理残局,乐师们准备重新奏乐之时,宴会厅的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比之前混混闹事时,更加混乱,更加刺耳。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侯府重地,岂容尔等擅闯。”
家丁的呵斥声与女人的哭嚎、男人的怪叫混杂在一起,紧接着,两名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壮汉,竟直接推开阻拦的护院,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老婆子,另一人手里则拽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那男孩痴痴傻傻,一边走一边把鼻涕往嘴里塞,发出呵呵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