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纪哥哥”叫得又娇又软，话里的内容却狠毒至极，瞬间将一盆脏水朝着纪玄昭和宋千千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变得暧昧起来。
未婚夫和姐姐，还是真假千金，这关系，光是想想，就够浮想联翩。
然而，不等纪玄昭开口，他身后的纪七却先一步上前，嘿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宋二小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您眼里只有我家公子，就看不到我这么个大活人？”他懒洋洋地往门框上一靠，又朝屋里努了努嘴，“那位白芷姑娘也在里面守着，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孤男寡女了？还是说，宋二小姐您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人冲过来，就是盼着看到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事？”
宋娇娇的脸色一僵，没想到一个护卫都敢当面给她没脸。
她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看向陈夫人：“母亲，您听听……娇娇也是担心姐姐啊。方才……方才不是在姐姐的梧桐院里，搜出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已经查清楚了，他是王侍郎家的庶子，素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亲口承认，是姐姐身边的丫鬟传信，让他去房中等着的。”宋娇娇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我怕姐姐出事，这才急急忙忙地带人来寻。谁曾想……谁曾想竟会在这里，看到姐姐和纪哥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说出口更引人遐想。
白芷听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宴席后半段奴婢不知为何就睡了过去，醒来就在一间柴房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该不是你，听他描述，是听琴。”宋娇娇继续道，“我没想到姐姐回了侯府，竟是如此……如此不知收敛，在宴会上就看上了男人，这般迫不及待。”
话音刚落，陈夫人身后一个平日里最会捧高踩低的婆子，便立刻心领神会地开了口，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貌似窃窃私语：“到底是在乡野长大的，就是眼皮子浅，没什么廉耻心。”
这话激怒了白芷。
她可以忍受自己被欺负，被看不起，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当着她的面，如此污蔑那个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恩人。
“不许你侮辱我家小姐。”
白芷那张素来胆怯的小脸涨得通红，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猛地冲上前，死死抓住那婆子的胳膊，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哎哟。”
那婆子吃痛尖叫，想都没想，扬起粗壮的手臂，一个巴掌就朝着白芷那张瘦弱的小脸，狠狠扇了过去。
白芷吓得闭上了眼，瘦弱的身子根本无处可躲。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啪”地一声闷响，纪七不知何时已挡在她身前，手中那柄剑鞘快如闪电，稳稳地横亘在半空，架住了婆子那蒲扇般的大手。
“侯府的下人，好大的威风。”纪七手腕一沉，那婆子便痛得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他收回剑鞘，目光却冷冷地看向脸色铁青的陈夫人，话中带刺，“主子的是非也敢当面议论，还敢当着主母和众位贵人的面，对一个小姑娘动手。这规矩，真是让纪某大开眼界。”
陈夫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颜面尽失。她怒视着那个丢人现眼的婆子，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自己掌嘴。”
那婆子被陈夫人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心中暗自悔恨收了宋娇娇的银子做出头鸟，只能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白芷惊魂未定地看着纪七，感激地小声道：“多谢……”
就在这片混乱中，纪玄昭清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陈夫人。”他上前一步，挡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现在不是追究下人规矩的时候。方才我偶然路过此地，发现宋大小姐中了烈性迷药，浑身滚烫，神志不清。是我的护卫纪七，情急之下用针灸之术为她放血排毒，才勉强保住她的性命。只是药性霸道，她至今昏迷不醒，最好立刻请个太医来看看。”
“什么？中药？”陈夫人听完，脸色变了。
她快步冲进屋内，只见宋千千躺在床上，面色潮红，额上满是虚汗，嘴唇干裂，人事不省的模样，哪里像是与人私会，分明是遭了天大的罪。
一股后怕与心疼涌上心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颤着声音对身后的管事妈妈喊道：“快，快去宫里请当值的孙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纪玄昭看着这一幕，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却字字如刀。
“恐怕，这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局。”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脸色微变的宋娇娇身上，“传话的丫鬟，房中的男人，还有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烈药……环环相扣，其心可诛。不知是何人，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毁掉一个姑娘的一生。夫人，此事，必须严查。”
“严查”二字一出，宋娇娇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她强撑着脸上的无辜，眼底深处却已是惊涛骇浪。她没想到纪玄昭会插手，更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穿全局。
不能让他查下去。
绝对不能。
她悄然后退半步，藏在宽大的衣袖下，飞快地捏了一下身后丫鬟碧月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急促的声音吩咐：“去，处理干净。”
碧月的脸色徒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还是立刻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消失在夜色中。
眼看陈夫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宋千千身上，满心都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心疼，宋娇娇知道，自己必须把水搅浑。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纪玄昭，那副模样，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哥哥。”她上前一步，以一种理直气壮的未婚妻的身份，发起了质问，“你说得都对。只是，娇娇有一事不解。这侯府这么大，姐姐出事的地方又如此偏僻，为何偏偏是你，能这么及时地发现，还这么凑巧地，救了她？”
她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谁是凶手”转移到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你们……你们之间，是不是早就……”宋娇娇哽咽着，一副被背叛的模样，说不下去了。
一瞬间，所有探究的、怀疑的、看好戏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纪玄昭的身上。
众人都在等着他的解释，他的辩白，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在满堂烛火的映照下，这位向来清冷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翰林学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竟没有半分怒意。
他只是沉默着，而那白玉般的耳廓，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缓缓地，烧起了一片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