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笼罩了城市，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南锣鼓巷渲染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迷离氛围。
人流并未减少，反而多了些下班后前来放松的年轻面孔和寻觅夜生活的游客。
叶勤勤和韩述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方才与高经纬那场荒唐的冲突带来的紧绷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和一点点……微妙的尴尬。
持续三个多小时的寻访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因为触及到舅舅过往的碎片，而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你怎么来了？”叶勤勤侧过头，看着身旁步伐沉稳的韩述，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技术男的严谨，多了些随性的温和。
韩述偏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重复了之前的答案：“不是回答过了吗？效率高，没加班。”
顿了顿，他语气中带了些戏谑，“说出来很有意思，我觉得我本该是整个云启科技甚至……最了解生哥的人，但我知道的还是太肤浅了。生哥就像一本书，吸引人去翻阅。”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叶勤勤忍俊不禁。正好路边有卖奶皮子酸奶的，她两个快步走过去，“老板，来两份。”
其中一份递给韩述，“不过来得正好，不然我就被‘垃圾堆’缠住了，脱不开身呢。谢了。”
奶皮子酸甜可口，是四九城的特产，韩述想到小姑娘刚刚怼人的犀利，基因优化-垃圾堆，鬼使神差地问出：“所以，‘更优秀、更帅气、更有人品和能力’……这些，在你心里，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叶勤勤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热度迅速蔓延到耳根。
她当时怼高经纬是怼得爽快，可被韩述这样当面复述出来，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那个……那是话赶话啊！”她急忙解释，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带着明显的窘迫，“你也看到了，那个中二青年，不怼他他就浑身皮痒痒，自以为宇宙中心都得围着他转。我那就是……就是策略性打击，精准打击他的自信心！对，策略！”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解释苍白无力，干脆低下头，假装被路边的橱窗吸引，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韩述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安排“掘金小队”、条理清晰处理事务的女孩截然不同，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被赞美总是令人喜悦的，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我欣然接受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的嘈杂人声、店铺里的音乐声似乎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叶勤勤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咚咚咚地敲着鼓点。
“你看我有……我有那么虚伪吗？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你人不错啦，不然我舅舅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韩述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那里面仿佛有细碎的星光，看得她心慌意乱。
“我……就是举例！修辞你懂不懂？”叶勤勤感觉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就是……就是为了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他的不堪！对，就是为了气他！你……你别瞎想！”
韩述看着她红透的脸和闪烁的眼神，知道再逗下去这姑娘估计要炸毛了。他见好就收，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懂了，是修辞。”
但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怎么听都带着点未尽的笑意。
叶勤勤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有一丝极淡的失落划过心头，快得让她抓不住。她赶紧甩甩头，把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
“说正事说正事，”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专业，“我今天跑了三家音像店，情况比想的复杂。零五年那会儿火爆的店，现在要么倒闭了，要么转型了。纯粹卖老唱片的，彻底绝迹了。”
韩述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听着：“嗯，时代趋势，很难避免。那你觉得，最有可能是哪种转型方向？”
“LIVEhoUSE！”叶勤勤肯定地说，“鼓楼东大街、五道营那边这几年兴起了好些个知名的Livehouse。很多都是老院子改造的，搞小型演出，氛围和摇滚、独立音乐很搭。咖啡+音乐，或者酒水+音乐，是常见的模式。说不定，我们要找的那家店，或者认识舅舅那家店的人，就混迹在这个圈子里。”
韩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街边一家家灯火通明的店铺，忽然指了指斜前方一家门脸不大但设计感十足、透着暖黄光晕的酒吧：“日咖夜酒，也是很多文艺店铺的转型之路。你看那家——‘晓风明月’，这名字倒挺雅致，不像一般喧闹的酒吧。”
叶勤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家酒吧的门面是深色的原木材质，招牌是低调的金属字，“晓风明月”四个字写得颇有风骨。
橱窗里摆放着一些抽象的艺术品和绿植，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错落的卡座和暖色的灯光，隐约有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出来，与周围一些喧闹的酒吧形成对比。
“看着是挺不错的，很有品位的样子。”叶勤勤客观评价。
“要不要进去转转？”韩述提议，“我之前看网上说，为了吸引顾客，女孩子去酒吧免费的。男士买单。”
“那个……”叶勤勤犹豫了一下，她没去过酒吧，想着热烈的酒，迷幻的灯光，慵懒的音乐，刺激着肾上腺，想想就很刺激。
但，不好总是让韩述破费。而且。和韩述单独去酒吧，这氛围有点……过于暧昧了。刚刚才经历了小小尴尬的对话，她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
“今天就算了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回去做做功课。”
想自己来？女孩子很危险的，又是漂亮的女孩子，更需要一个保镖。但这话韩述没说出口。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说：“也好，今天跑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他顿了顿，又提议道：“你说你拍了不少照片，在网络上晒晒舅舅的那些音像老古董吗？或许真能吸引到当年的知情人或者买家。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网撒得够大。”
“对！”叶勤勤眼睛一亮，“我回去就整理照片发出去！说不定真有奇迹呢？”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地铁站。
韩述坚持把叶勤勤送回了她租住的小区楼下。
老旧的居民楼在夜色中静默着，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就送到这儿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叶勤勤站在单元门口，真诚地道谢。不只是为送她回来，也为今晚他的及时出现和解围。
“没事，举手之劳。”韩述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形挺拔地站在路灯下，“上楼吧，看你灯亮了我再走。”
叶勤勤心里腹诽，你怎么知道，万家灯火哪个独属于我？她转身刷卡进了单元门。在楼道声控灯亮起的瞬间，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述还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光线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微微仰头望着她这栋楼的某个窗口，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才抬手摸了摸鼻子，转身不紧不慢地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