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烨盯了苏折雾良久,终是轻笑坐下,阖上眼。
“既如此,便叫朕瞧瞧你的手艺。”
果然,观雾永远都不是他的阿雾。
若是阿雾还在,定能给他出些主意,与他说上一说。
苏折雾自然不知晓洛烨的心绪,只绕到洛烨身后,纤柔的指尖轻抚上洛烨鬓角两侧,不轻不重地按着。
洛烨紧绷严肃的面庞似乎舒展许多,餍足般闷哼一声。
“你的手法果真不错,日后,便时常替朕按摩吧。”
“是,陛下。”
苏折雾轻声应了句,颇有耐心加重五指的力道,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瞥过那些奏折,隐约能瞧见奏折上的内容。
虽然张清源手段雷霆,可他毕竟为官正直,不懂得如何与那些贪官污吏斡旋。
恐怕这南境风波,还得再持续个把月。
苏折雾垂眸,无意瞧见洛烨衣领下若隐若现的一片红痕——
洛烨体质特殊,极易过敏,前世洛烨的过敏药都是她亲自寻了药方配制出来,再亲手交到洛烨手里。
只是眼下此事,要交予其他人去办了,正好也是个机会。
“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闻香来了。”
李福安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心端详着洛烨的神情。
“说是,给陛下您送药来的。”
洛烨缓缓睁开眼,眸底清冷漠然,随着苏折雾手中动作一停,他这才坐直身子,摆了摆手。
“叫她进来。”
苏折雾乖巧立在一侧,顺势扫了眼洛烨的面色。
疲惫,无力,眼下两团乌青极为明显,却不失帝王的威严。
洛烨虽为了皇位选择赐她一杯毒酒,但经过她入宫以来的观察,洛烨与柳心窈的关系并非外人看起来的那么恩爱。
夫妻感情不和,往往会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正想着,闻香已踩着小步子走进来,面色恭顺。
“奴婢参见陛下。”
话落,闻香悄悄抬起眼皮,视线落在苏折雾的身上。
苏折雾淡淡扫过闻香手里攥紧的药瓶,娇艳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闻香果然没让她失望,她不过给了一张药方子,闻香这么快便制出来了,想必没少花费功夫。
毕竟前世,她可用了足足半月才研制出来。
洛烨斜倚着龙椅,一只手抵着鬓角,懒懒瞥向端端跪在地上,似有些紧张地闻香。
“朕并未生病,皇后为何叫你送药过来?”
闻香指尖微蜷,额角似已冒出一层冷汗,背脊笔直,嗓音夹杂着颤抖。
“回陛下,皇后娘娘并未吩咐奴婢送药过来,是奴婢擅作主张,瞧见陛下近日有些过敏,所以特地制了送过来,还望陛下恕罪。”
“哦?”
洛烨冷眸微眯,细细打量起正瑟瑟发抖的闻香,似乎来了兴致。
“皇后未曾吩咐,你却擅作主张给朕送药,难道,不怕皇后怪罪于你?”
“陛下,奴婢以为,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奴婢自然自然也是陛下的人,应当事事替陛下分忧。”
闻香白着脸,几乎一口气将苏折雾教她的那些话囫囵说完。
洛烨似是一声轻哼。
养心殿内一阵寂静,针落可闻。
闻香背脊发颤,吓得险些昏厥。
她果真不该听观雾那个小贱人的话!
万一惹得陛下不痛快,将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岂不是太冤了?
“陛下……奴婢……”
闻香眼眶已经开始泛红,身子抖得厉害。
她还不想死。
突然,一双明黄色龙纹靴出现在眼前。
闻香吓了一跳,接着,便感觉有一双手稳稳当当地将她扶了起来。
洛烨目色温柔,眸底似乎闪过笑意。
“你既是替朕着想,朕怎会怪你?”
闻香耳根发烫,不自觉缩紧脖子。
“只要陛下开口,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洛烨握紧闻香因做工多年,生了些许厚茧的手,嗓音温和。
“你伺候皇后有些年头了,今夜,便留在养心殿吧。”
闻香心中大喜,欣喜之色溢于表面,面颊泛起红晕。
“奴婢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奴婢怕皇后娘娘生气。”
洛烨摆摆手,立在一侧侯着的李福安立刻走上前来。
“李福安,你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说朕很喜欢闻香,叫她今夜不必回去了。”
“奴才这就去。”
转身时,李福安下意识望了眼在这殿内已经形同虚设的苏折雾,不禁纳闷。
分明是观雾更讨陛下的欢心,怎么反而叫闻香抢了一头,先得到陛下的恩宠了?
苏折雾自然察觉到他的目光,不以为然。
从前她要的,唯有洛烨的恩宠,而如今她要的,唯有家人平安与自由。
只要可以成为她手里的刀,那么,谁获得恩宠又有什么要紧的?
苏折雾走出养心殿,殿内时不时传来洛烨与闻香调笑的声响。
对她这个替身,洛烨不过是偶尔拿来解解闷。
而所谓的深情,也不过是帝王起兴之余的施舍。
不论是身为宫女的观雾,还是曾受尽万千宠爱的苏贵妃,都是洛烨手里的棋子罢了。
啪!
凤仪宫内,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划破诡异的寂静。
春儿捂着脸跪在地上,眼眸通红,除凤仪宫的领头太监魏自明以外,其余几个太监皆被吓破了胆子,瑟瑟发抖。
柳心窈死死抓着手边的白色棋子,鬓边的金凤步摇歪了半寸,眼里涌动着深深的愤恨与不甘。
“这些年,本宫待她不薄,她不替本宫出谋划策,扫清障碍也就罢了,竟还存不安分的心思,跑去勾引陛下!好一个背主忘义的东西!”
春儿死死咬着唇,嘴皮子都咬破了,也不敢吭一声。
分明是闻香那个贱人惹下来的祸事,为什么偏要她来承受?
分明她的姿色胜于闻香,若不是她忠心皇后娘娘,今日的好事,哪里轮得到闻香?
“春儿。”
柳心窈冷厉的目光骤然锁定春儿,嗓音阴沉恐怖。
“闻香的心思,你当真不知晓?”
春儿吓得一哆嗦,忙爬到柳心窈脚边,哭腔喊道。
“娘娘,奴婢当真不知,闻香近日来总行迹鬼祟,奴婢只以为她又瞧上了哪个侍卫。”
“未曾想,她竟会胆大包天到去勾引陛下呀!”
春儿哭得梨花带雨,险些岔气。
柳心窈抬手将她扶起,眉色冷淡。
“你的忠心,本宫自然是知晓的,既如此,你便替本宫做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