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纸。
笔尖饱蘸浓墨,却没有立刻落下。
焦凰阁的酒,是她自己的产业,她自然要管。
但她献策,却不单单是为了酒。
她要安谈砚欠着她。
欠得越多越好。
将来,这位少年将军手中的兵权,会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了解安谈砚。
正直,坚毅,却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
但黎阳山匪盘踞多年,根基深厚,岂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她要等的,是他第一次失败的时候。
在他最焦头烂额,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这封信,这剿匪之策,才会像沙漠里的一碗水。
让他永远记得,是谁递给了他。
黎阳县衙门口,两座石狮子蒙了尘,显得毫无生气。
安谈砚和江相如刚一走近,就被两个衙役拦了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
江相如晃了晃手里那只已经断了气的兔子。
“找你们县令大人,有点事。”
那衙役上下打量着他们,满脸鄙夷。
“哪来的樵夫猎户,滚远点!大人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话音未落,一个油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本官……今日偶感风寒,不见客。”
“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
江相如的火气,瞬间就顶了上来。
他最恨这种鱼肉百姓的狗官。
“我让你不见客!”
他把兔子往地上一扔,一个箭步上前。
一拳挥出,正中那门卫的面门。
衙役惨叫一声,鼻血长流,倒在地上。
安谈砚没有阻止。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他需要一场示威。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门内的县令显然被这动静吓到了。
“反了!反了!来人啊!”
安谈砚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掷在地上。
令牌是玄铁所铸,刻着一个“安”字。
哐当一声,清脆又沉重。
“定远王府,安谈砚。”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
“黎阳县令,现在,可见客了么?”
门内瞬间死寂。
片刻之后,县衙大门猛地拉开。
一个穿着官袍的胖子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惊恐的笑。
“不……不知是小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
安谈砚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江相如跟在后面,捡起地上的兔子,吹了吹毛上面的土。
“现在,可以谈谈你跟山上那伙人的协议了吧?”
县令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
他怕山匪报复,抢他的钱,要他的命。
可他又希望安谈砚能把这群祸害除了。
“小王爷,那……那协议……下官也是被逼的啊!”
江相如冷笑一声。
“被逼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脑袋,比这满城百姓的命还金贵?”
在江相如的威逼利诱下,县令终于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份契约。
上面用血红的指印画了押。
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
匪寇不入县衙,不动他名下的任何产业。
至于城中其他人,生死自便。
京城,兵部尚书府。
冯简,不,现在应该是裴惊梧了。
他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清瘦俊美,眉眼间有五六分像那个高踞堂上的兵部尚书裴文坚。
再加上李阳歌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这五六分,便成了九分。
裴文坚看着眼前这个拿着信物,自称是他儿子的青年。
他心中,既欢喜,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娶了那么多小妾,都没能再生下一个儿子。
突然出现一个儿子,让他欣喜若狂。
可他毕竟是兵部尚书,不是傻子。
“你母亲……她可曾跟你提过府里的事?”
“她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又讨厌些什么?”
裴惊梧一一作答,滴水不漏。
那些细节,都是他花了无数个日夜,从母亲的旧物和丫鬟的口中记牢的。
裴文坚信了一半。
“你且先在府中住下。”
他嘴上说着,暗地里却派了最亲信的家将。
带着裴惊梧的画像,快马加鞭赶往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偏远小镇。
数日后,家将回报。
画像上的人,镇上老人都认得。
说起他母亲的样貌习惯,也与裴惊梧所言分毫不差。
裴文坚这才放下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他有儿子了。
尚书府的正妻虽心中不快,但她多年只得一女,常被人嘲笑。
如今多了个庶子,虽不是亲生,倒也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她没说什么。
可她的女儿,裴兮乔,却不干了。
她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眼神里满是敌意。
“哪来的野种,也配进我裴家的门?”
她声音尖利,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指着裴惊梧的鼻子骂道。
“放肆!你的教养呢?被狗吃了吗?”
裴文坚勃然大怒,厉声斥责。
裴兮乔被骂得红了眼眶。
她觉得,是这个人,抢走了父亲所有的关心。
她盯着裴惊梧,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尚书府,不是那么好待的。
县衙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用血红指印画押的契约,落在安谈砚眼中,却重若千钧。
上面每一个字,都沾着黎阳百姓的血。
县令的冷汗,顺着肥胖的脸颊淌下,滴在官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还在试图辩解。
“小王爷,下官……下官也是为了保全县衙的体面,为了……”
话未说完。
风先到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大堂。
那肥胖的县令被重重地扇倒在地,眼冒金星。
“本官……”
县令捂着脸,还想辩解。
安谈砚收回手,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
安谈砚的军靴,已经踏在了他的胸口。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压着滔天的怒火。
“你用一城百姓的性命,换你一人的苟安。”
“真是好大好大的官威。”
江相如上前,对着县令的肚子就是一脚。
“我让你官威!”
他又踩了几下,像是在碾一只恶心的虫子。
“你这爹娘不分的狗东西!百姓的赋税养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
县令疼得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猪一般的嚎叫。
江相如毫不留情,继续下狠手。
“我让你勾结山匪!”
“我让你鱼肉百姓!”
县令抱着头,在地上杀猪般地嚎叫。
安谈砚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地图。”
他只说了两个字。
县令愣了一下,满脸茫然。
“什……什么地图?”
安谈砚缓缓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
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山匪匪窝的地图,交出来。”
县令的哭嚎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没……下官没有啊!”
“下官……下官怎敢私藏那种东西……”
安谈砚缓缓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
“你与山匪勾结,就算没胆子亲上匪窝,你手下的人,总去过吧。”
“把他们盘踞的山头,暗哨,关卡,一一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