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督衙门,灯火通明。
林石诣一边下令追捕安谈砚几人,一边派人继续清扫御京王残余部将。
苏静惨白着一张脸,将一个紫檀木盒与一柄古朴长剑,恭敬地呈到林石诣面前。
“太傅,幸不辱命。”
“这是先皇密诏,与御京王的王剑‘毕方’。”
林石诣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随后打量着她,像在打量一件趁手的工具。
“做得很好。但御京王的党羽,还有残留。你带人继续去,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
苏静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祈求:“太傅,我的家人……”
“他们很好。”林石诣打断了她,“只要你替我,把御京王那些势力全部铲除,我保证,让你们一家团聚。”
女人眼中的光,黯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只是林石诣手中,一把用完即弃的刀。
“是。”
她躬身退下,背影萧索。
林石诣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御京王府已成一片焦土,禁军兵权尽入他手。
是时候,该回宫告诉皇上这些好消息了。
城西的密林中,马车颠簸。
无隅取出银针,刺入魏然肩头的穴位,为他止血。
他撕下自己的衣襟,动作熟练地为魏然包扎伤口。
“多谢先生。”魏然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不用谢我,应该谢的是御京王。我们欠御京王府的,太多了。”无隅叹道。
就在此时,林外密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他们又追上来了!”安谈砚脸色一沉。
他抽出长剑,跃下马车,如一尊杀神,挡在车前。
“你们先走!”
追兵如潮水般涌来,安谈砚武功再高,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险象环生。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草丛里,突然杀出一队人马。
他们装备精良,出手狠辣,从背后直插追兵的阵型。
为首的大汉高喊:“杀了林石诣这帮狗贼,为王爷和小世子报仇!”
是御京王的死士!
他们已经知道了王府遭到屠杀,此刻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方人马瞬间绞杀在一起。
安谈砚抓住机会,飞身上车,拼命驾着马车,向着北境,狂奔而去。
皇太后宫中,温弈墨换回了自己的宫装,正在重新给自己梳妆。
她看着镜中清丽的脸,眼角那颗极小的泪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郡主。”
傅雪走进来,将她从宫人口中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御京王爷,死了。”
“郝循小世子……也没了。”
温弈墨拿着青黛的手,微微一顿。
御京王那么忠义耿直的人,竟然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她心中不禁伤感。
如今这京城,完全是林石诣的天下了。
“两位小王爷和无隅先生,他们逃出去了。”
傅雪继续说道。
逃出去了么?
温弈墨紧绷的心,稍稍松弛了些。
但愿,他们能平安回到故土。
有定远、西凉两座王府在,起码皇帝和林石诣不敢太过嚣张。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唐念绮。
御京王是母亲的亲叔父,此刻,她该有多伤心。
温弈墨起身换了一声素白已装,披上斗篷。
“备车,去御京王府。”
她要去陪着母亲。
踏入那座曾经显赫的王府,冲天的血腥气几乎让她吐了出来。
满目疮痍,尸横遍地。
温弈墨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温明谦,林石诣……
这两个人,竟能如此狠毒。
她眼角的泪痣,在烛火下,仿佛也染上了血色。
不行。
太慢了。
她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母亲,才能为父亲报仇。
入宫的轿辇中,林石诣提前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
他要先验一验这密诏的真伪。
诏书以明黄云龙纹缂丝制成,玉轴为饰。
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先皇的私印都看不出破绽。
但林石诣,还是看出了问题。
他将诏书凑到灯前,眯起了眼。
先皇晚年体弱,下笔时,在“之”字的收尾处,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颤笔。
这封诏书上,没有。
假的。
林石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好一个御京王,竟在临死前,还摆了他一道!
不过,无妨。
林石诣将假密诏小心翼翼地收好,脸上恢复了沉稳。
他决定,将这封假密诏,呈给温明谦。
先让他安心,自己再慢慢去找真的。
养心殿内,温明谦屏退了左右。
他走下龙椅,亲自为林石诣赐座。
林石诣将紫檀木盒与毕方剑一同奉上。
“陛下,幸不辱命。”
温明谦打开木盒,扫了一眼密诏,并未细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毕方剑上。
他拿起剑,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御京王一生忠勇,可惜了。”
他摩挲着剑身,随后,竟将剑柄转向林石诣,递了过去。
“亚父为国操劳,这柄剑,朕便赐予亚父,代朕节制三军,扫平叛逆。”
温明谦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石诣,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要看。
看林石诣,是接,还是不接。
这些年,林石诣的权势,早已如参天大树,根系深植朝野,甚至威胁到了他的皇位。
他要借林石诣的手,去收缴御京王和定远西凉手中的兵权,去激起天下人的愤怒。
待他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天下公敌,自己再杀了他,以平天下悠悠之口。
林石诣,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该被折断的一把刀。
林石诣并未察觉到这其中的杀机。
他只当是温明谦离不开自己,真的对他信任有加。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毕方剑。
“陛下放心。”
“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收起长剑,毫无保留地说道:“安谈砚与魏然虽已逃出京城,但老臣已下令,沿途各州府设下关卡,务必将他们截杀在半路!”
“臣,定会将他们的头颅,献于陛下座前!”
“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陛下您的声音。”
温明谦笑了。
“好,好啊。”
“一切,便都仰仗亚父了。”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金砖之上,一个倨傲,一个阴沉,各怀鬼胎。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林府的马车碾过积雪,停在大门前。
林石诣从轿中走出,玄色的大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攥着那柄温明谦赐下的“毕方”剑,凛冽的风雪扑面而来,才让他繁乱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他心事重重,一面盘算着如何将安谈砚与魏然的人头尽快呈到御前,一面想着温明谦的眼神。
温明谦看他的眼神,不对。
那不是全然的信赖,倒像是……
他看苏静的眼光。
像在看一把刀。
不,不可能。
温明谦是他一手扶上位的,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皇帝。
更何况,他可是自己的......
他离不开自己。
风灯摇曳,将他的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雪地里的一丝异样。
通往后院密室方向的雪地上,脚印杂乱,深浅不一。
林府门规森严,那不是下人该走的路。
林石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