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新雨连忙解释。
“冯小姐,您是不知道。昨夜天凉,公......小姐只是轻咳了两声,便将这寺里求来的安神香囊放在枕边,谁知……”
“谁知咳了一整夜!我那多年的咳疾,竟生生被它勾了出来!”
温弈舒气得声音发颤。
冯晚宁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眉心微蹙。
“这里面……似乎没有辛夷和苍术的味道。”
温弈墨在远处静静看着,忽然看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僧人往后院去了。
这时,几名高僧闻讯赶来,为首的知客僧双手合十,态度却颇为傲慢。
“这位女施主,本寺的香囊,都是经过佛祖开光的,怎会有假?”
“你莫不是来寻衅滋事的?”
温弈舒气笑了。
“寻衅滋事?”
“好一个镇国寺,就是这么对待香客的?”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那僧人不知道温弈舒的真实身份,依旧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撒泼。
温弈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个温弈舒,真是她的福星。
又帮她了一次。
温弈墨她朝霜月可竹递了个眼色。
趁着寺庙的人都被温弈舒吸引了过去,三人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跟着那几个鬼祟人影,绕过前殿,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镇国寺后山清静,只有几间僧人住的禅房和几处堆放杂物的院落。
霜月身形一闪,跃上墙头,片刻后落下,指了个方向。
“那边有动静。”
三人敛声屏气,悄悄靠近一处偏僻的院落。
院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对着一名扫地的僧人动辄打骂。
“没吃饭吗!扫快点!”
那僧人唯唯诺诺,不敢还嘴。
温弈墨的瞳孔骤然一缩。
汉子骂骂咧咧地走进一间柴房,似乎嫌那僧人碍事,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温弈墨三人,悄悄潜行至窗下。
柴房内,并无异样。
只见那人走到墙角一盏半旧的烛台前,伸手握住,向左转了三圈。
“嘎吱——”
一声轻响。
他身后的那面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温弈墨示意霜月守在外面,自己带着可竹,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密道不长,尽头却豁然开朗。
那是一间巨大的地下密室,火把照得四周通明。
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劳工,正机械地搬运着什么。
他们个个满脸漆黑,身上带着伤,眼神麻木。
温弈墨的目光,落在他们搬运的东西上。
不是金银,不是铜铁。
而是一筐筐,最廉价,最不起眼的……陶土。
一个像监工的僧人,挥动手里的皮鞭,抽在空气里,发出响亮的一声。
他大声骂:
“都给佛爷我快点!”
“寺里赏你们一口饭吃,是天大的恩情!”
“再敢偷懒,今天就没饭吃!”
一个年老流民脚步不稳,摔在地上。
那监工僧人走上去,踢了一脚。
“没用的老东西!”
殿内,一篮篮铸好的祭祀钱币堆积如山。
地上掉着不知道名字的草药,还有做坏了的香囊。
祭祀用的器具被随便丢着,盖着厚厚的灰。
温弈墨的心越来越沉。
抢掠流民,当作牲畜。
这镇国寺,早已不是佛门清净地。
老早以前,她就从焦凰阁的客人嘴里,听到过关于镇国寺的传闻。
作为皇家寺庙,镇国寺辖下有千某良田和无数佃户。
可作为慈悲为怀的僧人,镇国寺在荒年不但没有减免佃户的税赋,反而想尽办法搜刮,逼死了不少农人。
此事被一个小县令给捅到了朝堂之上,但不知为何,镇国寺不但毫发无损,反而是那个小县令被罢官免职。
从此,再无人敢动这镇国寺。
温弈墨转身离开,心里一片冰冷。
必须把这些流民救出去,让这些渣滓付出代价。
光天化日,这世道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是文熙公主温弈舒。
她正指着方丈的鼻子,满脸怒气,因为生气呼吸都变得急促。
“本公......小姐捐了千两香油钱,你们就拿这种破烂香囊来害我?”
方丈双手合十,脸色平静,但语气有点不耐烦。
“女施主,佛门清净,请不要大声吵闹。”
他身后,几个身材高大的武僧走上前一步,隐隐围住了她。
“如果施主一定要闹,就别怪贫僧要‘请’您出去了。”
定远王府里,气氛有点沉重。
定远王看着安谈砚,他自从出了天牢,就一直神色沉重,好像有很多心事。
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听到。
定远王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点难过。
“你,还在怨父亲吗?”
安谈砚回过神来,刚要解释。
“王爷误会了。”
旁边的江相如抢先开了口。
他挠了挠头,直爽地说:
“他哪里是怨您,他是看咱们定远封地的山匪越来越嚣张,百姓过得太苦,心里着急啊!”
“他在想,怎么跟您说,让他带兵去剿匪呢!”
定远王听了,猛地一愣。
他看着儿子那张英俊坚定的脸,一股又惭愧又欣慰的情绪,涌上心头。
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了。
他心里想的,已经是千万百姓。
这份沉甸甸的认知,让定远王心中五味杂陈。
江相如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了下去。
“王爷,您是不知道。”
“前些日子我路过黎阳县,那地方产的美酒,是一绝。”
他咂了咂嘴,像是还在回味。
“可那地方,不是个好地方。”
“县衙跟山上的匪寇签了什么狗屁协议,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结果呢?”
江相如一拍大腿,火气上来了。
“山匪照样下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亲眼看见,一伙山匪当街抢一个老妇的救命钱!”
“我当时就把那几个杂碎打跑了,可我人一走,他们肯定还得回来。”
他看向安谈砚,眼神里全是愤懑。
“这事我早就跟谈砚说了,他当时就气得要领兵。”
“要不是出了天牢这档子事,他早去了。”
话音刚落,一身戎装的海列走了进来。
他神情肃穆,径直走到安谈砚面前。
“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小王爷,末将有罪!”
海列的声音沙哑,头垂得很低。
“末将愚钝,听信了海恒的挑拨,险些酿成大祸。”
“末将有眼无珠,愧对王爷与小王爷的信任!”
“请小王爷责罚!末将愿解甲归田,以赎罪孽!”
安谈砚一怔,立刻上前,双手将他扶起。
“海叔,言重了。”
“你我两家是世交,你更是我的长辈。”
“况且,你也是被奸人蒙蔽。”
安谈砚看着他布满风霜的脸,目光诚恳。
“如今黎阳匪患猖獗,我正欲领兵前往。”
“只是我经验尚浅,正需要一位勇猛善战的将军,为我做先锋。”
“不知海叔,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海列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满是不可置信。
这不是惩罚,这是信任。
是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重拾荣耀的机会。
他重重抱拳,声如洪钟。
“末将,万死不辞!”
“小王爷但有差遣,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安谈砚点了点头,按住他的肩膀。
“好。”
“我命你即刻启程,从军中筛选精兵强将。”
“我要你,为我建一支全新的骑兵营。”
“我要的,是能踏平山海的虎狼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