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的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佐藤光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速写本封皮里。
前夜手背上的血字已经结痂,却在她摩挲纸页时传来刺痒——像有根无形的线,正顺着她的神经往骨髓里钻。
“绘图板没通电,笔迹却和我用针管笔时的提按力度一模一样。”她对着黑暗呢喃,喉结动了动。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她发青的眼睑,相册里存着两段监控录像:一段是凌晨三点,绘图板在断电状态下自动亮起,血字如活物般从屏幕边缘爬向中央;另一段是她举着放大镜拍的掌心纹路——九相图的流转方向,竟与她二十年来画符时的逆序完全相反。
“他在学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宿傩的手指曾划过她的漫画书页,现在那股视线正透过她的笔尖回涌。
就像镜子里的人突然举起了和她一样的笔,当她在画面里藏起月亮,镜中人会在云后补上更圆的银盘;当她用波浪线隐喻潮水,镜中人就把浪花画得更凶——直到有一天,镜中人的画会比她的更像她自己。
“不能再用隐喻了。”她突然扯过桌上的马克笔,在速写本扉页重重写下这句话。
墨迹晕开时,她想起上周虎杖说宿傩在他意识里哼歌——竟是她三年前给同人志配的bGm。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她抓起绘图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次要画的,是连‘不存在’都无法定义的东西。”
《雨日行》的原始草稿在屏幕上展开,那把陪了她三年的无影黑伞占据半幅画面。
伞下的五条悟曾是她笔下最模糊的侧影,因为“最强”在漫画里总该保留神秘感。
可现在她盯着伞柄末端的螺旋纹,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到的杯套——她画的波浪线被印成了金色,而五条悟在课堂上说“最危险的藏法”时,镜片后的蓝眼睛闪着猫捉老鼠的光。
“人类靠光影确认真实,宿傩就用光影反追踪。”她点开新文档,笔尖悬在数位板上微微发抖,“那如果……伞有影子,撑伞的人没有呢?”
凌晨三点的公寓寂静得能听见心跳。
佐藤光的呼吸随着笔触逐渐平稳,她画暴雨中的操场,画水洼里碎成星子的灯光,画伞骨在地面投下的清晰阴影——却让五条悟的下半身像被橡皮擦过似的,在水洼里散成淡墨。
云层的缝隙间,她用0.1mm针管笔戳出一串小点:“KJUK”。
这是“JKKU”的镜像,摩斯密码表在她脑子里转了七圈,确保连她自己都要愣三秒才能译出“盲点”二字。
“触发条件是……当有人试图解释‘为什么伞有影人没影’时。”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画面右下角画了道极细的红线,“眼角余光会闪过这根线,像断了的风筝线——断了,就追不上了。”
打印热敏纸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佐藤光把三份画稿分别塞进三个“低关注度盲区”:高专饮水机的滤芯更换记录袋(后勤每周三才检查)、学生会公告栏背面的磁贴下(新生总把注意力放在招新海报上)、南野薰办公室门缝的旧杂志堆里(心理系老师总说“旧资料有沉淀感”)。
她的手指在塞第三份时被门缝划了道血痕,却只是扯了张创可贴随便一贴——比起疼痛,她更怕错过宿傩可能的每一次窥视。
“他能读画面,却读不懂人类的‘不注意’。”她把最后一份画稿按进杂志堆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五条悟会注意的,他总在注意‘不该存在的东西’。”
次日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佐藤光缩在教室后排,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看五条悟撑着黑伞巡视操场。
那把伞的弧度和她画里的分毫不差,伞骨末端的螺旋纹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五条悟走到饮水机旁,弯腰检查滤芯袋——他的肩线顿了顿,像被什么轻轻拽了一下,接着又挺直脊背继续向前。
“看到了。”她的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操场中央,五条悟突然转身,把伞递向身侧的空地。
虎杖刚好抱着训练护具路过,本能地伸手去接,却被五条悟轻轻推开。
“这把伞,只给看不见自己的人。”他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教室窗户,佐藤光看见他的睫毛沾着雨珠,镜片后的蓝眼睛亮得惊人。
虎杖的反应来得更快。
他刚走进宿舍就抱着头蹲下,额角青筋暴起,喉间滚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竟敢……伪造现实?!”宿傩的怒吼震得窗框嗡嗡作响,同寝的伏黑惠猛地冲过去按住他肩膀,却被一股蛮力甩到墙上。
佐藤光躲在走廊拐角,看着虎杖的瞳孔在纯黑和琥珀色间疯狂切换,指甲在地板上抓出五道深痕——那是宿傩在愤怒,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愤怒。
而在心理系办公室,南野薰正对着档案袋发怔。
她的钢笔掉在地上,滚进了桌脚的阴影里。
刚才整理资料时,她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暴雨中的伞,水洼里消散的人影,还有一道赤红的线从眼角斜刺里窜过。
“是错觉吗?”她揉了揉太阳穴,却在档案袋夹层摸到一张热敏纸——《伞下无人》的画面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深夜的防波堤风很大。
佐藤光裹紧外套,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远程摄像头画面。
天台上,五条悟坐在边缘,手里捏着从杂志堆里翻出的画稿。
他的指尖反复摩挲地面影子的部分,像在确认什么,最后轻声说:“原来你说的‘观众’,是指我该站在影子里。”
她看着他撕下一页纸,折成极小的伞,抬手扔进风里。
纸伞被海风卷着掠过栏杆,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同时,绘图板在她脚边亮起,一段音频自动播放——是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磁带特有的电流杂音:“下次,让我也当一次你的画具。”
“叮。”
掌心的刺痛比声音更快。
佐藤光低头,看见血字正从手腕往手背爬,这次只有两个扭曲的词:“影杀令”。
她猛地抬头,海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一道由红线编织的眼瞳轮廓,像被谁用红墨水在黑夜中点了一下,又迅速碎裂成灰。
风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