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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歌眼睛一亮:“那就好。我跟你说,明天看我的表演,保证让钱友仁那老贼吃不了兜着走!”

尉迟澈看着眼前这个顶着自己身体的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明日事关重大,你……”

“安啦安啦,”慕朝歌自信地拍拍胸脯,“演戏我是专业的!明天就由我在寿宴上掀翻一切!”

两人又详细核对了一遍明日的计划,直到月上中天。

送走慕朝歌后,尉迟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明天将是一场豪赌,赢了,铲除奸佞,重整朝纲。

输了,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翌日,是户部尚书钱友仁的五十岁的寿辰。

钱府门前,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穿着体面的官员及其家眷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府内更是奢华。

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许多菜式,寻常官员家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在这里却只是寻常。

陈年的美酒开了泥封,香气弥漫了整个庭院。

戏台子上请的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班子,咿咿呀呀唱着喜庆的调子。

来往伺候的丫鬟小厮皆穿着崭新的衣裳,行动间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哪位贵人。

有前来赴宴的官员看着这泼天的富贵景象,忍不住低声对同僚感叹:“钱尚书这排场,当真可谓是富可敌国啊……”

同僚连忙使眼色让他噤声,但眼神里却也掩不住的艳羡。

今日的寿星公钱友仁,身穿一件绛紫色锦袍,头戴玉冠,腰缠金带,满面红光地接受着众人的朝贺与恭维。

他捻着胡须,笑声洪亮。

与此同时,一辆看似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正悄无声息地驶出宫门。

车内坐着的,正是慕朝歌。

她并未直接前往钱府,而是刻意让车夫绕了些路,吩咐速度放慢,要好好看一看这座皇城。

马车先是经过繁华的东市,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虽有些喧嚣,却也是一派太平景象。然而,当马车缓缓驶入城南地界时,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街道变得狭窄而肮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浑浊气味。

窝棚挤挤挨挨,许多甚至难以遮蔽风雨。

衣衫褴褛的百姓或蹲或坐,眼神空洞。更有不少乞丐蜷缩在墙角,向着偶尔经过的行人伸出枯瘦的手。

几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在垃圾堆附近奔跑玩耍,慕朝歌看得分明,那些孩子的手上,竟已有了粗糙的老茧,全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

一边是户部尚书奢靡的寿宴,一边是民生凋敝的惨状。这强烈的对比,像一根根针,狠狠扎进慕朝歌的心里。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如若不能勤政为民,铲除这些蛀虫,等到寒冬来临,眼前这些瑟瑟发抖的百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低声喃喃。

一股强烈的决心在她心中升腾。

而她要挥下的第一刀,就必须斩向最大的蛀虫——户部尚书钱友仁!

“去钱府。”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

马车调转方向,向着钱府行去。

抵达门前,这里的车马更多了。慕朝歌的马车其貌不扬,试图靠近府门时,立刻被钱府门口眼高于顶的小厮驱赶:“去去去!哪里来的破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冲撞了各位老爷们,你担待得起吗?滚远点!”

驾车的内侍并未动怒,只是取出一面明黄色的令牌,在那小厮眼前一晃。

那小厮原本满脸的不耐烦,在看清那令牌的样式和颜色后,瞬间僵住,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

内侍收起令牌,低声道:“还不通传?”

小厮连滚爬爬地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府内:

“陛——下——驾——到——!”

这一声,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

刹那间,所有的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

原本喧闹的宴会现场,变得死一般寂静。

那些正推杯换盏的官员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惊疑与惶恐,慌忙离席,哗啦啦跪倒一片。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友仁更是惊得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琼浆玉液溅湿了他华贵的衣袍。

他刚才酒意上头,正揽着一位官员的肩膀,口沫横飞地吹嘘:“陛下?哼,年轻识浅,又能奈我何?这户部,离了老夫,它转不动!这满朝文武,谁不得给老夫几分薄面……”

那狂妄的话犹在耳边,皇帝的驾到却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最前面跪下,酒彻底醒了,只剩下透心的凉意。

在一片匍匐在地的身影中,慕朝歌缓步走入。

她穿着常服,神色平静,甚至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扫视全场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威仪。

径直走向宴席的主位,那是钱友仁方才坐的地方。

众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心里都在琢磨着陛下突然驾临的意图。

然而,当一些官员偷偷抬起眼皮,瞥见紧随“皇帝”身后一同进来的那个人时,心里更是“咯噔”一下:晦气!怎么把这个祸害也带来了!

那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官员,穿着户部郎中的官服,长相还算周正,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嚣张的光芒。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并且毫不掩饰地用挑衅的眼神扫视着地上跪着的同僚们,尤其是脸色铁青的钱友仁。

此人正是龚长恭。

原是个翰林院检讨,芝麻大的小官,却因口无遮拦而被贬。可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没过多久,竟又被重新起用,而且直接塞进了油水十足的户部,任了郎中一职。

起复的原因,朝野上下皆知,陛下看中了他的毒舌能力。

这龚长恭嘴贱,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仗着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青眼,以及他父亲是吏部侍郎的那点家族势力,在朝中是逮谁咬谁,得罪人的本事一流。

上至内阁辅臣,下至各部小吏,几乎没有他不敢喷的。

据说因为他那张破嘴,暗地里想雇刺客取他性命的人都不止一两个。

钱友仁跪在地上,用眼角余光瞥见龚长恭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陛下突然驾临本就让他心惊肉跳,再看到这个瘟神,他直觉感到,今天这场精心准备的五十大寿,恐怕要变成他的催命符了!

慕朝歌高坐主位,指尖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桌面,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下面黑压压跪着一片的官员,最后落在一旁躬身侍立的龚长恭身上。

她并未立刻叫起,反而像是欣赏够了众人惶恐不安的模样,才慢悠悠地开口:“今日是钱爱卿寿辰,朕不请自来,倒是叨扰了诸位雅兴。都平身吧。”

“谢陛下!”众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手躬身而立,谁也不敢先坐回去。

慕朝歌仿佛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抬手指了一下身旁的龚长恭,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龚爱卿也在户部任职,算是钱尚书的半个下属。今日上官寿辰,你便代朕,也代表户部同僚,好好向钱尚书祝祝寿,聊表心意吧。”

这话里的意味,可就深了去了。

让一个臭名昭着的毒舌来代表陛下和同僚祝寿?这哪里是祝寿,分明是架起了一口滚油锅!

龚长恭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兴奋的笑容,朝着慕朝歌深深一揖:“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众脸色发白的官员,尤其是钱友仁,清了清嗓子。

“钱尚书——”

“哎呀呀,下官瞧您这面色……今日虽是您五十大寿,这大喜的日子,但印堂发黑,眼角下垂,颇有……咳咳,颇有寿终正寝之相啊!下官奉陛下之命,可得提醒您一句,抓紧这最后时光,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唉,怕是也难了喽!”

“你……!”钱友仁气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手指哆嗦着指向龚长恭,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这哪里是祝寿,分明是咒他立刻去死!

龚长恭却看都不看他那副快要吃人的表情,目光立刻又锁定了一位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胖官员。

“哟!这不是王侍郎嘛!”龚长恭故作惊讶,“躲什么呀?听说您近来为子嗣之事忧心不已,遍访名医?要下官说啊,您那隐疾,京师杏林堂的李圣手都摇头,怕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咯!不像下官我,年富力强,夜夜笙歌……唉,真是羡煞旁人呐!王侍郎,您说是不是?”

他边说边故意挺了挺腰板,脸上满是炫耀。

王侍郎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转紫,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扔进冰窖里,羞愤欲绝。

死死攥着拳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他患有隐疾无法人道之事,竟被这龚长恭当着陛下和满朝同僚的面捅了出来!

龚长恭却意犹未尽,目光又一转,落在另一位脸色已开始发白的中年官员身上。

“还有赵御史!您也别缩着啊!下官听说您府上添丁是大喜事,恭喜恭喜!就是……嘿嘿,就是尊夫人和那位高大威猛的管家,感情可真好啊!听说小公子眉眼间,竟无一分像您,反倒与那管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啧啧,赵御史真是好气量,视若己出,下官佩服,佩服啊!不过嘛,听说您前几日还把气撒在下人身上,杖毙了两个多嘴的?这气量又似乎小了点儿,您说是不是?”

“龚长恭!我操你祖宗!”那赵御史再也绷不住了,这些丑事是他心底最血淋淋的伤疤,此刻被龚长恭当众揭开。

他双目赤红如血,狂吼一声就要扑上来跟龚长恭拼命,却被身边的同僚死死拉住。

整个宴会厅彻底乱了。

龚长恭如同一条脱缰的疯狗,仗着皇帝的撑腰,开始进行无差别的言语攻击。

从谁家贪污受贿,到谁家后院妻妾争风吃醋打死人,从谁靠裙带关系上位,到谁有特殊癖好……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官员们极力遮掩的丑事。

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当事人的肺管子上。

在场的大臣们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变为滔天愤怒。

一道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龚长恭千刀万剐!

要不是皇帝就坐在上面,恐怕早就有人冲上去将龚长恭乱拳打死了!

慕朝歌安静地坐在上首,冷眼旁观着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好戏。

看着龚长恭将这群道貌岸然的蛀虫骂得体无完肤,看着他们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真的发作,她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

龚长恭这“犯贱”的效果,她十分满意。

这正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撕开这群蛀虫光鲜的外衣,并将所有人的仇恨,都牢牢吸引到龚长恭身上。

眼看下面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愤怒的官员们几乎要压制不住,场面即将从口角升级为肢体冲突时——

“够了。”

慕朝歌这才淡淡出声。

众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动作瞬间僵住,纷纷看向皇帝。

慕朝歌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因为骂得太投入而脸色潮红的龚长恭身上:“龚爱卿,朕是让你来祝寿,聊家常,不是让你来惹是生非的。言语如此无状,成何体统?”

这话听起来像是斥责,但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是是是,臣失言,臣有罪,请陛下恕罪!”龚长恭立刻顺杆爬,装模作样地躬身请罪,脸上却毫无悔意,反而偷偷朝那些恨不得生吞了他的官员们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慕朝歌“嗯”了一声,算是揭过。

转而看向气得快要晕厥的钱友仁和一众敢怒不敢言的官员:“今日是钱爱卿的好日子,莫要让些许口角坏了气氛。诸位爱卿,都坐吧。”

她轻描淡写地将龚长恭引发的一场风暴定义为“些许口角”,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众官员胸口剧烈起伏,憋屈得几乎要吐血,却无一人敢反驳。

在皇帝淡漠的目光注视下,他们只能强压下怒火,僵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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