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花凌觉得大可不必。
真不必。
她掩唇咳嗽一声,打断李安玉“那个,不必。我是对你报恩,你对我,大可不必再负什么责任,我答应太皇太后,也不全是因为你逼迫,也有范阳卢氏家里让我归家,而我不想的原因在。这笔账,到今日,咱们就一笔勾销了。否则,恩恩相报,何时能了?我可不想你我之间,欠来欠去,没完没了,欠不完,也还不完。”
她见李安玉不说话,又道:“至于咱们俩的婚事,既然是应对太皇太后做出的无奈之举,也不急着办,我想太皇太后,也不会乐见我们急着办,不如先看看形势再说。诚如你所言,将来太皇太后奈何不了你,你就自由了。别因为走投无路,摆脱了太皇太后,却栓在我这里。人总会因为无奈之下,做出选择,但最终因为无奈,而让自己郁郁,你是我恩人,不必如此。”
“半坛酒的恩情而已,能有多大?县主你我都明白,我是走投无路,才找上的你。”李安玉摇头,“事情做出时的确无奈,但县主这个人,却不是我的无奈,而是我心甘情愿。”
不等虞花凌开口,李安玉问:“县主有心仪之人?”
虞花凌总觉得他这话不对,还是回答他,“那倒没有。”
李安玉松了一口气,“我也没有。”
他神色认真,“所以,县主,一生虽长,但有一个好开始,也许我们真能共白首也说不定,不是吗?何必早早否决,早早便为分开做打算?要打算,也该是我们齐心协力,为一生做打算。”
虞花凌提醒他,“你是入赘,如今你不怕笑话,将来呢?你想一辈子一直背负这个?人言猛如虎,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可比我的剑锋利要命太多。”
“我连死都不怕,还惧这个?总比我入宫伴驾,住在宫中出入太皇太后左右,私下被人传卖身求荣做禁脔要好。不是吗?”
那自然是的。虞花凌没了话。
“我今日来,就是想跟县主好好说说,我拖累县主是真,但想与县主好合也是真。县主说恩情报答自今日起便一笔勾销,那就听县主的。”李安玉语调徐徐,“但也请县主听我一言,我们的关系未来如何,且走且看,我愿用心待县主,也请县主,给我一个机会。毕竟,县主游历多年,见过无数人事百态,如今还未有心仪之人,勉强与我绑定一起,我虽说不上愧疚,但也觉得自己不厚道。但事已至此,我做都做了,多说无用,不如看日后相处,兴许你我便如圣旨所说,是天作姻缘。若是将来实在不合,县主自去请旨休夫就是了。”
虞花凌被堵住,想起太皇太后被她拿话堵住时的模样,何其类似。一时间觉得心情复杂。
她沉默片刻,见他一副等着她点头的模样,又气又笑,“李六公子,你这绕来绕去,就是甘愿入赘给我,抱着百年好合的心态对吧?”
“对。”
“哪怕太皇太后让我做的是危险的事儿,你也不怕牵累对吧?”
“对。”
“若将来,我们不合,你我另有了心仪之人,我自可去请旨休夫对吧?”
“……对。”
“行,那我知道了。”虞花凌点头,“那咱们就先这样处着看吧!”
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懒得来回拉扯。
李安玉见她被说服,重新露出笑容,对外招手,“福伯进来。”
李福捧着一个大匣子,进了画堂,对虞花凌见礼,“老奴李福,以前是公子身边的掌事,如今是公子身边的管家。拜见县主。”
虞花凌疑惑地看了李安玉一眼,不明白他带着自己的管家来干什么?给她送礼?
李安玉示意管家上前。
李福听命地上前,将怀里一直抱着的大匣子捧上前,放在虞花凌面前,并且打开,“县主,这是我家公子的所有私产,府宅、商铺、田庄、田地、马场等等,都在这里了。”
匣子很大,很长,三尺见方,李福一个人抱着都有些吃力,但他这一路上不放心交给别人抱着,如今总算送到了公子想送的人面前。
虞花凌低头一看,惊讶地问李安玉,“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李安玉实话实说,“我人都是县主的了,这些私产,自然也给县主。”
虞花凌:“……”
她惊奇地看着李安玉,“你将自己,和身家财产,都给我?现在?”
“嗯。”李安玉点头,“我人都是县主的了,这些私产,也该一并给县主。”
虞花凌好奇地随手翻了翻,厚厚的装满了一大匣子的地契产权,足足有数百张,她感慨,“你还挺有钱。”
她问:“这些都是从陇西李氏带出来的?他们让你带走这么多财物,是为了让你在京中好好听太皇太后的话吧?如今你被太皇太后给了我,他们若是知道,岂不是后悔?再找你要回去?”
毕竟,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她是她。
李安玉点头又摇头,“有一部分,是家里长辈以前每年给的赏,还有一部分,是我的那份家业,这些占我所有私产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我从小到大经营所得。你放心拿着,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他们既然已经将我给了太皇太后,族中也因我得了更大的利,我将来如何,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利益置换而已,他们既然用我换利,那我便也以利换利,只谈利,不谈亲情。”
虞花凌懂他的话,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她合上匣子,推回他面前,“我也不是穷光蛋,你自己的私产你自己收好,不必给我。”
“算作我的……”李安玉斟酌用词,“嫁妆?”
虞花凌嘴角抽了抽,想跟他说别当真,他们俩这是恩情相报,拿婚事做挡箭牌而已,上升不到嫁妆的高度,但想起刚刚他说有个好的开始,用心以待这桩婚事儿,她便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她噎了片刻,只能说:“嫁妆也是该你自己留着。以后你我若当真成婚,我会给你聘礼的。这些你先拿回去吧!”
李安玉莞尔,“县主真不要?”
虞花凌摇头,“我不耐烦管账。”
“不必县主管账,福伯与手下人会管好,县主只管收着这些地契房契就行。”
虞花凌依旧摇头,“我也收不好,还是你自己来吧!”,怕他硬给,她索性起身,走进里屋,从墙壁的暗格内,抱出三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放到了李安玉面前,“你既然会经营,太皇太后赐给我这座府及库房账目,你也一并管了好了,免得待冯女史离开,我还真不知道将这些交给谁管,我是真不耐烦自己管的。”
李安玉:“……”
他没想到,自己来送地契产权,没送出去,反而被她又塞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