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案头跳了两跳，林羽把写好的藩国国书折好，指尖还沾着墨汁。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脚步声，他走到帐边掀开帘角，见营地里的粮囤新盖了防雨的茅草，心里刚松了些，又想起出使藩国的使者还没选定——这趟路要过三州地界，说不定藏着多少风险。
“将军，各营的粮草清点完了，新运回来的粟米够撑十天。”亲兵捧着账册进来，话刚说完，帐外突然一阵喧哗。林羽皱着眉出去看，只见营门口围了二十多个流民，个个衣衫褴褛，手里攥着破碗。领头的是个瘦高个，颧骨尖得像要戳破面皮，下巴上留着三缕鼠须，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他身上的短打补丁摞补丁，却刻意在肘部磨出了新破口，露出里面没沾泥的白肉——倒像是故意做的戏。
“将军行行好，给口饭吃！”瘦高个“噗通”跪下来，膝盖砸在地上却没见疼，反而飞快抬眼扫了圈营内的粮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我们都有力气，搬粮、守营、喂马，啥活都能干！”他身后跟着个矮胖汉子，满脸横肉挤得眼睛只剩条缝，双手缩在袖管里，指节却悄悄攥着——袖管下隐约能看见硬物的轮廓，像是藏了短刀。
林羽蹲下来，看着流民们的手：有的沾着泥，有的带着老茧，倒像是干过活的。最近义军扩编，确实缺人手，他回头对亲兵说：“先带去伙房给碗热粥，登记名字籍贯，再派两个人跟着，仔细盯着。”他没注意到，瘦高个起身时，用袖口飞快蹭了蹭膝盖，又给矮胖汉子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阴沉沉的，像毒蛇盯着猎物。
三更天，营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粮囤旁的哨塔上，士兵抱着长枪打盹，没看见两个黑影贴着墙根溜过来。正是瘦高个和矮胖汉子：瘦高个踮着脚，脚步轻得像猫，手里攥着浸了油的麻布，鼠须被夜风吹得贴在脸上；矮胖汉子跟在后面，腰里的短刀硌得他直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两人摸到粮囤后，瘦高个飞快把麻布往茅草上一搭，矮胖汉子掏出火石，“咔嚓”一声，火苗立刻窜了起来。
“救火！有火！”哨塔士兵的喊声刺破夜空。林羽从床上弹起来，抓起刀就往外冲，只见粮囤那边红光大亮，浓烟裹着火星往天上飘。士兵们乱作一团，有的往水桶里舀水，有的往火里扔沙土，还有人喊：“有奸细！往西边跑了！”
林羽跃上土坡，目光扫过混乱的营地，突然指着西边的马厩喊：“一队跟我去马厩，二队守营门，三队清点人数！”他记得马厩后有个窄巷，是营地死角。刚到马厩旁，就听见草堆里有动静——瘦高个正往草堆深处钻，鼠须上沾着草屑，脸涨得通红；矮胖汉子则慌慌张张往袖管里塞什么，竟是块刻着“郑”字的铜牌，边缘还沾着油星。
“拿下！”林羽大喝一声。士兵们扑上去，把两人按在地上。瘦高个梗着脖子，鼠须翘得老高：“凭啥抓俺？俺就是个流民！”直到士兵从他怀里搜出半块沾着油的麻布，他才变了脸色，却仍嘴硬：“这是俺捡来擦手的！”
旁边的矮胖汉子倒先慌了，满脸横肉抖个不停：“别打！别打！是郑公公让俺们来的！”瘦高个猛地瞪他：“你闭嘴！”可已经晚了——矮胖汉子连哭带喊：“公公说，烧了粮囤，再搅乱营地，让义军活不下去！还有几十号弟兄混在营里，都藏在……”
“住口！”瘦高个突然尖声打断，声音像被掐住的耗子，“林羽，你别想知道！俺们弟兄就算死，也得拉你们垫背！”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士兵死死按住，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林羽，眼底满是怨毒。
林羽踩着瘦高个的后背，声音冷得像冰：“传我命令，所有新招募的流民集中到演武场，逐个核对籍贯——尤其是那些‘手生却装熟练’‘眼神不敢看粮囤’的，一律先关起来！”
折腾到天亮，营地里才平静下来。被抓的余党里，除了瘦高个和矮胖汉子，还揪出三个混在伙房的——一个满脸疤的汉子，切菜时总往粮囤瞟；两个看着老实的青年，夜里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被问就慌了神。粮囤烧了一半，黑黢黢的炭灰堆在地上，风一吹就飘起细粉。
“将军，出使藩国的使者选好了，是之前跟着陈老的文书。”亲兵小声说。林羽点点头，把那块“郑”字铜牌揣进怀里——铜牌冰凉，像贴着一块毒瘤。他望着演武场上正在核对身份的流民，心里清楚：这些余党藏得深，手段阴，不彻底清干净，义军就永无宁日。而此刻，某个角落的流民堆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汉子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眼底闪过和瘦高个一样的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