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扶着季良往暗渠走,火把的光在石墙上晃出跳动的影子,像群不安分的黑虫。
潮湿的水汽裹着土腥味往鼻腔里钻,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胸口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像有根细针在反复扎着肉。
脚下的碎石子硌着磨破的草鞋,每走一步都传来细碎的“咯吱”声,混着暗渠里隐约的水流声,在窄道里来回撞,格外疹人。
“就在这儿。”萧山举着火把蹲下身,手指指向陶管内壁——青灰色的陶管上沾着块暗红色的泥,质地黏腻,还缠了几根细弱的纤维。
“我清枯枝时碰着的,这泥硬得很。”他指尖用力戳了戳红泥,刮下一点碎屑,“带着点韧劲,不像是自然冲进来的。”
曹复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红泥,黏腻感瞬间沾在指腹。
他捻了捻,竟摸出混在里面的桑丝——正是卞邑百姓粗布衣上的料子,而且还没干透,指尖能触到残留的潮气。
“是最近留下的。”曹复声音发沉,后背悄悄沁出冷汗,“柳大夫三天前让百姓撤退,这红泥的湿度,最多不超过一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陶管内壁的划痕:“要么是宋兵探哨来过,要么是……有人混在百姓里,偷偷动过陶管。”
季良靠在石墙上,勉强撑起身子,目光落在陶管上:“这陶管是工家先辈的设计,暗渠直通山外的溪流。”
“要是被人破坏,不仅水会断,还可能引来宋兵。”
“老陶!你过来看看!”曹复突然喊了一声。
老陶是卞邑的陶匠,跟着百姓一起撤出来的,最懂陶管工艺,刚才还在帮着清点储粮。
他很快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陶片,脸上沾着点粟米的碎屑,看到陶管上的红泥,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这陶管内壁有层釉,按理说泥沾不上才对。”
“除非是有人故意抹上去的——你看这儿!”他指着陶管某处,“釉面有划痕,像是用硬物撬过,红泥正好填在划痕里,遮痕迹呢!”
说着,老陶从怀里摸出个小陶刀,轻轻刮了刮红泥下的陶管,果然露出道细细的划痕,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陶屑,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
曹复心里的警惕更重了——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
他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岩拎着个竹篮跑过来,里面装着桑皮浆和麻丝,小脸上满是焦急:“曹哥,孟姝姐让我送材料来,说你要加固陶管?”
跟着李岩来的还有几个百姓,其中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扛着根槐木,喘着气说:“曹公子,我们听说暗渠有问题,来搭把手!砍树、搬石头都行,您尽管吩咐!”
曹复看着眼前的人——有的袖口还沾着储粮的粟米,有的手里还攥着给孩子留的麦饼碎,心里突然一暖,可一想到可能有内鬼混在里面,又像被泼了盆冷水,凉得发紧。
“大家先别急。”曹复站起身,尽量让语气平和,“陶管只是沾了点泥,清理干净再加固下就行,没大事。”
他指了指周围:“不过暗渠是咱们的水源,得防着有人破坏。麻烦大家帮着搬些石头过来,围着陶管堆个半人高的石墙,再用桑皮浆混着麻丝抹在缝隙里,能挡水还能防撬。”
“好嘞!”汉子们立刻应和,转身去搬石头。
李岩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打开装桑皮浆的陶碗,浆体泛着浅褐色,还冒着点热气——是孟姝刚煮好的,加了点石灰水,比普通桑皮浆更黏。
曹复蹲下身,和老陶一起清理陶管里的红泥,指尖蹭过陶管釉面时,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用陶刀小心地挑出来——是半片黑色的布屑,布面上绣着个模糊的半字,看形制正是“太”字的残边,是太宰府士卒服饰上独有的布料!
曹复指尖猛地攥紧布屑,指节泛白,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是杜太宰的残余!混在百姓里撤到鹅山堡,还敢动手脚,胆子也太大了!
“曹哥,你怎么了?”李岩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凑过来问,小手里还攥着根麻丝。
“没事。”曹复赶紧把布屑塞进怀里,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就是陶管有点滑,小心点别摔着。”
他站起身,对萧山说:“你去鹅山堡入口,把石砚叫来,让他多派两个细心的士卒,在暗渠周围设个听声的陶瓮——工家先辈的法子,把空陶瓮埋在土里,耳朵贴上去能听到十步外的脚步声。”
“要是有人靠近暗渠,咱们能提前知道。”
萧山点头跑开,曹复继续指挥百姓堆石墙。
老陶蹲在陶管旁,用桑皮浆混合着麻丝,一点点往石墙的缝隙里填,手指翻飞间,浆体被抹得匀匀实实:“这浆加了石灰水,干了之后比石头还硬,就算有人想撬,也得费半天劲。”
季良靠在石墙上,看着忙碌的百姓,轻声对曹复说:“别声张。内鬼混在里面,一旦慌了,反而会出乱子。”
“你做得对,先稳住人心,再慢慢查。”
曹复点头,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内鬼藏得比现代公司抢功劳的‘卧底’还深,混在百姓里逃出来居然还敢动手,真是活腻了!”
没过多久,石砚带着两个士卒过来,手里拎着几个空陶瓮——是从鹅山堡里找的,原本装粟米的,底部还沾着点米屑。
“怎么设?”石砚蹲下身,胳膊上的包扎布条又渗了血,却丝毫没在意。
“把陶瓮倒扣着埋在土里,瓮口离地面半寸。”曹复指着暗渠周围的地面,“每隔五步埋一个,士卒轮流守着,耳朵贴上去听。只要有人踩在附近,瓮里就会传声,比人眼看得还准。”
士卒们立刻动手,挖坑的挖坑,埋瓮的埋瓮,动作麻利。
曹复则走到暗渠尽头——那里连接着山外的溪流,陶管出口被杂草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拨开杂草,突然停住脚——地面上留着个新鲜的脚印,鞋印是宋兵常穿的麻鞋样式,边缘还沾着红泥,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
“有人从这儿出去过。”曹复手心瞬间沁满冷汗,回头对石砚说,“派两个士卒守在这儿,用枯枝把出口盖严实,再设个绊索。只要有人进来,就会触发——别惊动其他人,悄悄来。”
石砚点头,立刻安排士卒行动,自己则留在暗渠口警戒,长戈握得紧紧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山林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