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曹复躬身,掌心的陶片硌得伤口发疼,“章程推行,还需君上授予臣监管之权——工坊登记、赏罚执行、监查吏调度,缺一不可,否则恐有人阳奉阴违。”
姬显指尖敲了敲案几,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点头应道:“准了!”
“即日起,鲁国全境私人工坊、陶窑,均由你全权监管!改良陶土、新烧窑法,也由你牵头推广,任何人不得掣肘!”
他顿了顿,语气沉得像淬了铁:“若有违抗者,先斩后奏!”
这话一出,大殿里静得可怕。
廊下卫士换岗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青铜灯苗“噼啪”爆火星,溅在案几上,烫出个小黑点。
孟浩手里的铜环没攥稳,“当啷”撞在腰带上。
他慌忙用手按住,指腹蹭到铜环上的冷汗,滑得差点脱手——私人工坊是三桓根基,每年收益占家族进项大半,可章程给的好处够实在,再反对就是不识大体,只能认了。
季宁腰杆猛地绷紧,腰间的玉佩没攥住。
从掌心滑了半寸,“咚”地撞在腰带上,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指节攥得泛白,指腹蹭出红痕——监查吏有季平,收益能分四成,不算亏。
叔信敲案几的手指先停了。
玉璧“嗒”地滑到掌心,他攥得太紧,指印深深嵌在缺口边,连指节都泛了青——齐国细作还没清理,这会儿反对,怕是引火烧身,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君上英明!”
公仪休上前一步,竹简“啪”地拍在案上,“有安国君监管,加章程约束,鲁国工坊定能焕然一新,尼山关砖料供应无忧矣!”
曹复喉结滚了滚,掌心的汗终于干了些。
指尖蹭过陶片边缘,突然想起穿越前推动工地新技术的日子——先定奖惩,再找班组协商,才能把阻力降到最小。
可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三桓盘根错节几百年,就算有章程和监查吏,暗地里怕是还会使绊子,安城工坊建设,任重道远。
“尼山关的事,耽误不起!”
姬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块沉甸甸的青铜灯,目光锁在曹复身上,既有期许,又透着急——边境不等人。
“三个月内,先赶建一段短墙出来,不用全修,够临时挡一阵就行,解眼前的防御慌!”
他指尖无意识敲着案上的陶片,“嗒嗒”响像敲工期的警钟:“尼山关大工程急不来,但安城的工坊得赶紧建,半分都不能拖——没有工坊烧砖,就算定下章程,拿什么砌?”
“臣遵旨!”
曹复应道,指尖摩挲着陶片,温度透过指尖传上来,像块压在肩上的石板。
尼山关、安城工坊、全境工坊监管,哪一件都不轻松,他甚至能想到往后熬夜赶工、协调各方的日子。
姬显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相国,你协调公室吏员,协助曹复拟定章程;”
“孟浩、季宁、叔信,三日内报上派往安城的工匠名单,再清理族内通敌隐患;”
“曹复,章程拟定后,即刻去安城,主持工坊建设!”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不同的情绪——孟浩的急切,季宁的庆幸,叔信的沉郁。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姬显挥了挥手,“安国君和相国留下,你们三人先回去安排,三日内务必办妥!”
“是!”
孟浩、季宁和叔信躬身退去。
叔信走在最后,出门时回头看了眼曹复,玉璧上的缺口在阳光下闪了闪,眼底藏着一丝不甘,像没熄灭的火星。
大殿里只剩三人,青铜灯苗跳得更欢,把影子拉得老长,贴在青砖墙上晃悠。
“你刚才提的章程,想得很周全。”
姬显看着曹复,指尖捻着胡须,胡须灰掉在案几上,“尤其是工匠赏罚和收益分配,既稳住了三桓,又能推进建设,比我预想的更妥帖。”
曹复愣了愣,赶紧低头,指尖攥着陶片,掌心沁出冷汗:“臣只是想着,要让技术推得开,还得让大家都能获利。”
“管得太死,反而适得其反,耽误尼山关工期。”
他不敢说这是现代企业管理的思路,只能含糊其辞,陶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姬显笑了笑,没追问,指尖敲了敲案几:“安城的工坊建设,你打算从哪下手?”
“臣想先去安城实地看看。”
曹复定了定神,把陶片放在案几上,指尖比划着,“先勘测地形,定窑址和工坊布局;再测水源,保证烧窑用水充足;最后算工匠、原料,制定建设计划。”
他想起穿越前画施工图的流程,心里嘀咕:这流程跟穿越前一模一样——先勘察再设计,果然在哪都适用。
“嗯,想得周全。”
姬显指尖捻着胡须点头,“我调二十个熟路斥候给你,再配一辆测地轺车——车上备着牛皮裹的绳尺、青铜水准仪,省得你费心找工具。”
“另外从曲阜工坊调十个懂陶土的老工匠,明日一早你就出发。”
他顿了顿,想起兵力补充:“关于人手,我再与你两千精兵。两日后集结完毕,便命他们前往安城与你汇合,工坊安保与尼山关的建设,悉数交由你全权负责。兵符在此,你谨慎保管
“尼山一带,已有季将军的五千兵马驻守,可作为你的策应。若仍觉人手不足,只管传书于我,我自会设法为你增调。望你放手而为,不必顾虑。”
“谢君上!”
曹复躬身行礼,膝盖碰在青砖上,这次却没觉得疼——满脑子都是安城的地形、水源,还有工匠安置的杂事,连掌心的伤口都忘了疼。
公仪休从案几旁拿起章程草稿,竹简上的墨字还带着湿痕,边缘卷了点毛边:“安国君,这是我草拟的章程框架,你明日出发前可先过目,有不妥之处,我们再修改。”
他把竹简放在案上,目光落在陶片上:“此去安城,若三桓工匠推诿,或监查吏徇私,可凭君上的口谕直接处置。”
“臣会在曲阜协同吏员督办后续事宜,绝不让你后顾之忧!”
曹复点头,拿起竹简翻看,指尖扫过粗糙的竹纹,磨得指尖发痒,心里却踏实了些——有公仪休在曲阜背书,再加君上授予的实权,章程推行和工坊建设,总能少些阻碍。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竹简上,把“赏罚分明”四个字映得格外清晰。
曹复攥着竹简,掌心的陶片硌得生疼,却突然觉得浑身有了劲——从安城到尼山关,从楚使阴谋到三桓制衡,他这把“刀”,总算能真正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