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明宫的飞檐在稀星冷月下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紫宸殿侧殿的灯火却亮如白昼,映照着玄宗皇帝李隆基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御案之上,一边是那来自太平公主废宅的、散发着阴邪气息的铁匣与密信,另一边则是刚刚呈上的、关于轩辕坟废墟发现疑似潜入者的急报。两样东西,如同两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这位志在开创盛世的年轻帝王心头。
前朝逆党的遗毒竟未肃清,甚至与吐蕃妖僧勾结,弄出了那等骇人听闻的“邪兵”计划,如今更可能死灰复燃,在长安城中制造血案!而象征着巨大隐患与力量的轩辕坟,也再次被人盯上!
“好……好一个太平!死了也不让朕安生!”玄宗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怒意,“还有那些吐蕃妖僧,狼子野心!”
他猛地看向肃立下方的秦昭:“秦卿,依你之见,近日那‘新式妖祸’袭击,便是这‘邪兵’所为?与潜入轩辕坟者,是否为同一伙人?与大食国师,又可有牵连?”
秦昭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陛下,袭击手段与密信中所载‘辅以金石爆裂之力’特征吻合,且妖气呆板受控,极可能便是那‘邪兵’。至于潜入轩辕坟者,其目的不明,但与袭击者时间接近,残留火药味,恐非巧合。或为查验废墟状况,或为寻找某物……甚至,可能与那残碑有关。大食国师索要残碑,其目的尚需探查,未必与此事直接相关,但时机微妙,不得不防。”
玄宗眼中厉色一闪,手指重重敲在那些密信上:“查!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无论来自吐蕃还是哪里,凡与此‘邪兵’之事有牵连者,格杀勿论!轩辕坟增派双倍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至于那大食国师……”他略一沉吟,“暂且监视,勿要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铁匣,语气森然:“太平这毒妇,死了还要遗祸人间!传朕旨意,彻查所有与太平党羽有旧者,宁枉勿纵!”
一道旨意,注定又要在长安城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秦昭领旨告退。虽然得到了皇帝的全力支持,但他心中的沉重并未减轻。敌暗我明,对方手段诡异莫测,且似乎对长安乃至皇室的秘密知之甚详,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他步出宫门,准备返回鉴妖司部署行动之时,一匹快马浑身浴汗,如同从水中捞出般,疯也似的冲至宫门前!马上骑士甚至来不及等马停稳,便滚鞍落马,高举着一份插着三根红色翎毛的加急军报,嘶声力竭地喊道:
“蜀中急报!剑阁急报!!!”
声音凄厉惶急,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宫门守卫脸色骤变,立刻接过军报,验看火漆印信后,不敢有丝毫耽搁,以最快速度向着宫内飞奔传递!
秦昭的脚步猛地顿住,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剑阁?那是大唐西南门户,更是传说中……前朝剑仙修行悟道、最终兵解封印之地!那里能出什么需要八百里加急、插三根红翎的惊天大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地跑出宫门,径直找到尚未离去的秦昭,尖声道:“陛下急召!秦司丞速速觐见!”
再次回到紫宸殿,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玄宗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他将那份刚刚送达的军报,直接掷到了秦昭面前。
“你自己看!”
秦昭拾起军报,展开一看,即便是以他的定力,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军报来自剑阁守将,字迹潦草,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惊恐之中:
“…………卑职万死禀报:自三日前子时起,剑门关内‘剑冢’之地,突发异象!万剑齐鸣,声震百里,三日不绝!非是金铁交击之音,而是如泣如诉,如慕如怨,悲凉彻骨!关内所有兵刃皆与之共鸣,几欲脱鞘而出,士卒惊骇难抑……”
“……剑冢核心之地,时有刺目白光冲霄而起,似有无形封禁之力剧烈波动,地动山摇!据当地耆老言,此乃古籍所载‘剑仙封印’松动之兆!恐有……恐有大凶之物或将破封而出!”
“……万剑悲鸣三日,于今日黄昏方渐止息,然剑冢之地依旧剑气纵横,无人可近!卑职已下令封锁剑阁道,严加戒备,然军心涣散,恐非长久之计……伏请陛下速决圣断!”
万剑齐鸣!三日不绝!
剑仙封印松动!
秦昭握着军报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猛地想起了青霜残剑显影时,镜花仙子那残念发出的警示——“剑阁异动”!
原来应在此处!
剑阁的剑仙传说流传已久,据说是一位修为通天的前辈剑仙,为镇压某种绝世凶物或自身无法控制的力量,于剑冢兵解自身,化万千剑气为封印。此事向来被视为缥缈传说,如今竟成了真?而且在这多事之秋突然松动?
是巧合?还是……与长安这一连串的阴谋有着某种关联?
太平遗策的邪兵、轩辕坟的残碑、南海的黑影、吐蕃的妖僧、大食的国师……现在又加上了蜀中剑阁松动的上古封印!
这些事件看似分散,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着,指向某个更大的、令人不安的图景。
玄宗皇帝的声音打断了秦昭的思绪,带着一丝疲惫与前所未有的凝重:“秦卿,你怎么看?剑阁之事,与长安诸般变故,可有关联?”
秦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臣不敢妄断。然诸多异事接连发生,恐非孤立。剑阁封印事关重大,若真有凶物破封,其祸非小。当务之急,需立刻派遣得力之人前往蜀中,一是稳定军心民心,二是实地探查剑冢情况,确认封印状态,三是……警惕是否有宵小之辈,欲趁此异动之际,行不轨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长安之事,臣会加紧追查。两地若有关联,必会露出马脚。”
玄宗默然良久,缓缓点头:“准奏。剑阁之事,朕会另派钦差与军中术士前往。秦卿,长安就交给你了。朕有种预感,一场更大的风暴,恐怕要来了。朕……需要你的剑,如同两年前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秦昭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佩刀上,意有所指。
秦昭躬身:“臣,必竭尽全力。”
退出紫宸殿,夜风更冷。秦昭抬头望向西南方向,仿佛能听到那跨越千山万水传来的、万剑悲鸣的余音。
剑阁异动,封印松动。
长安妖祸,暗流汹涌。
南海陷阱,迷雾重重。
这一切,仿佛是一盘巨大棋局正在缓缓展开,而执棋者,却隐藏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握紧了拳,快步向鉴妖司走去。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