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大食堂里挤满了人。
北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收音机里在唱《东方红》,声音飘过来,忽远忽近。
长条桌上摆着搪瓷盆,一盆白菜炖肉,一盆炖土豆,一大盆羊杂汤,还有一盆二合面馒头,在这年月,算是顶体面的席面了。
宁露露几人来吃席自然都没有空着手,瞥了一眼桌上的礼品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罐头。
“噗嗤...”
宁露露看着沈娇娇,邢秀妍和蔺袁芳手中的水果罐头,没忍住笑出声。
“你们几个还真是心有灵犀?”
“哈哈哈,那可不,俺就觉得送水果罐头不出挑还能填饱肚子。”邢秀妍将罐头放在桌子上,憨厚一笑。
沈娇娇和蔺袁芳相视一笑也将罐头放在桌上,瞥了一眼宁露露手中的大红色陶瓷盆,揶揄的开口:“你倒是大方。”
“嘿嘿嘿,正好家里有富余的。”宁露露将手中的陶瓷盆放下,跟着沈娇娇几人找了个位置坐好。
郑卫国穿着新洗的军装,胸前别着朵红绸花,一张脸黑红,看着倒是比平时柔和些。
他身边站着李桂香,穿着件红底碎花的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抹了点胭脂,看着却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
两个孩子站在旁边,小石头抠着衣角,垂着头不发一言,郑念念被赵玉兰抱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食指含在嘴里,渴望的看着桌上的菜。
开席前,郑卫国站起来,声音洪亮:“今儿个,我郑卫国娶媳妇,谢谢各位捧场!” 他看向身侧的李桂香,“这是李桂香,以后就是我媳妇,是这两个娃的妈!”
“大家好。”
李桂香含笑朝着众人微微点头。
宁露露坐在角落,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没尝出啥味道,倒觉得有点咸。
旁边的邢秀妍凑到宁露露耳边小声嘀咕:“俺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哭过一场了…”
宁露露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喝了口羊杂汤,里面加了辣椒油,一口下去顺着喉咙流下去,暖烘烘的。
“这姑娘,看着柔,心里头有主意。” 旁边的沈娇娇轻声开口,“说不定,还真是桩好姻缘。”
宁露露点点头,这姑娘主意可大着呢,她往李桂香那边看了一眼。
郑卫国正笨拙地给李桂香夹了块肉,李桂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好像微微往上翘了一下。
两个孩子乖乖坐在一旁吃着碗里的饭,一家四口看上去倒有几分温馨。
宁露露咬了一口馒头,才想起她和成斯年刚到家属院的时候还想请战友和邻居吃顿饭来着,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是成斯年出任务就是她研究探雷器,眼瞅着快过年了,兴许可以大家伙聚一起吃个饭。
前世总是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宁露露目光扫过沈娇娇几人,今年或许会热闹些?
....
宁露露手指刚触到草帘,就被北风割得生疼。
她缩了缩脖子,把羊皮袄的领口系得更紧些,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霜花。
身后传来铁锹拖过冻土的刺耳声响,邢秀妍正往暖棚墙根堆最后一筐马粪。
棚里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宁露露心里一紧,掀帘进去时,看见李大娘正扶着歪倒的竹竿架,棉袄下摆还沾着湿泥。
她那只独眼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光,另一只眼窝覆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
“对不住对不住,” 她慌忙用袖子擦着竹竿上的泥印,“俺就是想看看那菜种子动没动,脚底下一滑…”
宁露露摆摆手,蹲下身检查育苗箱,黑土松松软软,这里面掺了些她在系统商场里面买的东北黑土。
“您别往心里去,这架子本来就没扎稳当。” 她扒开表层的土,忽然僵住了手。
李大娘凑过来,独眼瞪得溜圆。
在湿润的黑土里,冒出几个嫩黄的芽尖,像刚出生的小鸡啄破了蛋壳。
“发了… 发了!” 李大娘的声音都在抖,她伸手想去摸,又猛地缩了回去,粗糙的手掌在棉袄上蹭了又蹭,“露露,这芽儿是不是金贵得很?要不要盖点啥?”
宁露露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罐头盒,里面的水被她掺了灵泉水,美其名曰“营养液”。
她用棉签蘸了点营养液,小心翼翼地滴在芽尖周围。
“不能多浇水,也不能见冷风。” 她说话时,喉结在冻得发红的脖子上滚动着,“这是部队农技员给的种子,说叫‘抗寒青’,专门能在咱这地界过冬。”
暖棚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邢秀妍掀帘进来,眉毛上挂着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育苗箱。
“这… 这是菜?” 邢秀妍蹲下来,手指悬在芽尖上方,半天不敢落下,“大冬天的,石头缝里都长不出草,这玩意儿真能长?”
“不光能长,还能结黄瓜、长西红柿,冬瓜....” 宁露露的声音带着笑意,“等菜长成了,让你们都尝尝鲜。”
李大娘突然抹起了眼泪,浑浊的泪水从独眼淌下来,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冲出两道沟。
“俺那死鬼男人,去年冬天就想吃口新鲜菜,愣是没等来…” 她哽咽着,从怀里掏出块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是半块干硬的玉米面饼子,“露露,你要是不嫌弃,这饼子给你垫垫,守着这宝贝,可不能饿肚子。”
“婶子,您留着给小宝吃。” 宁露露把饼子推回去,“我家里还有粮食。”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挎包里掏出个军用水壶,“这里有熬好的姜汤,您喝着暖暖身子。”
“这好东西俺可不能要,俺这身子骨抗造。”李大娘连连摆手。
组织照顾她老婆子,让她来跟着宁露露学习怎么照顾暖棚里的菜,也算是给她老婆子找了一份工作,她可不能占宁露露的便宜。
宁露露将水壶塞到李大娘手中:“大娘,您就拿着吧,您可得保重身体,这菜长大了您再倒下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大娘纠结片刻,随后点点头:“是这个理,俺还得照顾这些菜呢。”
大棚里的菜种的五花八门,其中还有不少宁露露夹带的私货。
宁露露见李大娘小口小口喝着姜汤,带着邢秀妍在大棚里巡视一圈,一巡视不要紧,给邢秀妍震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颤抖着手指着冒出的嫩芽:“露,露露,都,都发芽了?”
“俺们以后冬天也能吃上菜了?”
宁露露心中得意,有灵泉水在不发芽是不可能,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说话还是留三分余地:“嗯嗯,加上我调配的营养剂就算成活三分之一,咱们以后冬天也不缺菜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