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带着封人山特有的阴冷和残留的甜腻毒雾气息,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崎岖的乱石和倒伏的焦黑、冰封的尸骸,南荣宗象和烈火云依踏着这些“土鸡瓦狗”的残躯,一路向上,竟生出几分摧枯拉朽的酣畅。
果然如上官先生所言,百八十号人,后来又撞上两拨拦路的匪徒。
一拨从半山腰的岩窟里嗷嗷叫着冲出来,另一拨则埋伏在靠近山顶的密林边缘。
人数都在三十上下,同样戴着那怪模怪样的皮囊面罩,眼神凶悍,悍不畏死。
“没完没了!”烈火云依火气被撩拨起来,长刀一振,灼热的“域”再次铺开,如同移动的焚化炉。
她刀势不再追求凝练的火线,而是大开大合,烈焰附着刀身,横扫竖劈!
炽热的刀风席卷,匪徒的兵器触之即熔,人体沾上火星便腾起烈焰,惨叫声被热浪扭曲,瞬间化作焦炭!
南荣宗象则依旧冷冽如冰。他的“霜域”范围似乎更凝练了些,寒气如针,直刺骨髓。
银剑点刺如飞星,每一次剑尖轻颤,都精准地冻结一个关节、一条血脉,甚至直接冰封心脉。
匪徒冲入他的领域,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迟缓,如同慢放的皮影,随即被森寒的剑气刺穿要害,化作一尊姿态扭曲的冰雕,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死亡的幽蓝。
两拨人,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把,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便已烟消火灭,冰消瓦解。只留下满地狼藉,诉说着战斗的短暂与残酷。
烈火云依拄刀喘息,红宝石般的瞳孔扫过战场,眉头微蹙:“这群人……邪门!一个个跟不怕死的傀儡似的!”
她踢了踢脚边一具冰封的尸体,那尸体脸上凝固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狰狞。
南荣宗象蹲下身,用剑尖挑开一名匪徒被烧焦大半的衣襟。
墨蓝的眼瞳骤然一缩……
只见那焦黑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图案——四个大小一致、弧度饱满的黑色半圆,以一种对称而诡异的方式首尾相衔!
“这个标志……”烈火云依也看到了,火红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什么组织么?”
两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压下疑虑,两人继续向山顶冲刺。
封人山的山顶出奇地平坦开阔,仿佛被巨斧削平过。
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栋建筑!
与山下荒凉阴森截然不同,这四方四正,通体灰白,有窗户,里面灯火通明!
在这鬼气森森的山顶,这栋建筑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如同一座镶嵌在腐肉上的鹅卵石。
“好家伙,贼窝还挺气派!”烈火云依啐了一口,长刀一横,“走!掀了它!”
南荣宗象银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正要点头。
“吱呀——”
那栋建筑沉重的铸铁大门,却在这时缓缓向内打开。
一个人影,从灯火辉煌的门内,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此人的装束,让见多识广的南荣和烈火都愣在当场!
他(或她?)全身被包裹在一套极其古怪的“甲胄”里!
那甲胄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哑光的银灰色,浑然一体,毫无拼接缝隙,如同一个巨大的人形虫蛹!
头部的部分是一个光滑的、如同镜面般的半球形面罩,反射着山顶昏黄的天光和建筑里透出的灯火,完全看不清内里的面容。
四肢关节处,覆盖着环状的、带着细密纹路的部件,似乎能灵活转动。
最古怪的是,那人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方形金属盒子。
这人走出大门,站定。
镜面头盔缓缓转动,似乎在“看”向杀气腾腾的南荣和烈火。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瞬间攫住了两人!这人特殊……
绝非山下土鸡瓦狗之辈!
“动手!”烈火云依性子最急,低喝一声,周身火红剑意暴涨,就要瞬空扑上!
南荣宗象也几乎同时催动冰蓝剑意,准备合击!
然而,对方的速度更快!
就在两人身形微动、剑意刚刚勃发的刹那,那怪人猛地抬起了紧攥金属盒子的右手,高高举起!
同时,一个嘶哑扭曲的声音,透过那光滑的面罩传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
“为了四境同盟!”这句话两人没听太清楚。
“不好!”南荣宗象心头警兆狂鸣!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从那金属盒子中疯狂溢出!
电光石火间!
那怪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盒子中央一个凸起的按钮!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
“轰!!!”
以那怪人为中心,一团刺目欲盲的赤白光芒骤然爆发!
狂暴的能量混合着血肉、骨骼碎片和那银灰色“甲胄”的金属残渣,如同被无形巨锤砸碎的西瓜,呈放射状猛烈地喷射开来!
高温烈焰裹挟着致命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方圆数丈!
千钧一发!
南荣宗象的冰蓝剑意已催发到极致!他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后退闪避!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竟不是自保,而是瞬间横移,将半个身子挡在了烈火云依前方!
“凝!!!”
一声低吼!
他手中银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蓝光华!
身周丈许的“霜域”瞬间压缩、凝聚,化作一面近乎实质的、厚重无比的玄冰巨盾!
盾面光滑如镜,无数细密的、如同雪花般的符文在冰层深处急速流转!
“噗噗噗噗——!”
炽热的血肉碎块、滚烫的金属残片、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火焰,狠狠撞击在玄冰巨盾之上!
冰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表面瞬间被灼烧得腾起大片白雾,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薄!
恐怖的冲击力透过冰盾传来,震得南荣宗象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但他牙关紧咬,墨蓝长发在狂暴的气流中狂舞,金丝眼镜不知被冲向何处,但身形如同钉死在地面的冰柱,半步不退!将身后那片空间死死护住!
爆炸的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光芒敛去,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四处散落的、冒着青烟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玄冰巨盾“哗啦”一声碎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冰屑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南荣宗象脸色苍白,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握剑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
他身后的烈火云依,毫发无伤。
方才那毁灭性的爆炸冲击,被那堵骤然出现的冰墙尽数挡下。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墙后面传来的、南荣宗象瞬间爆发的、近乎透支的剑意波动和……那毫不犹豫挡在前面的温度。
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猛地冲上烈火云依的心头。
惊愕?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火红的瞳孔里映着南荣宗象略显狼狈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竟有些发干。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
“轰隆隆——!!!”
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内部,猛地爆发出更加猛烈、更加恐怖的连环爆炸!
巨大的火球如同凶兽般从门窗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大半个建筑!烈焰冲天而起,将山顶映照得如同白昼!热浪滚滚,席卷而来!
“糟了!”南荣宗象脸色剧变!
此人如此怪异,这栋建筑也如此特殊,里面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不上喘息,更顾不上刚才那点微妙的情绪!
他眼中寒光爆射,强提一口剑意,身影瞬间化作一道冰蓝流光,直扑那烈焰熊熊的建筑!
“给我——冻!”
南荣宗象人在半空,手中银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致冰寒!
他不再凝聚冰盾,而是将所有的剑意、所有的寒气,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洪流般倾泻向整栋燃烧的建筑!
“咔!咔!咔咔咔——!”
令人头皮发麻的冻结声密集响起!
以他剑尖所指为起点,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坚冰,如同山洪般急速蔓延!
冰层所过之处,咆哮的烈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凝固、熄灭!
喷涌的火舌被冻在半空,形成扭曲的火焰冰雕!窗户里翻腾的火浪被冰层封堵,如同镶嵌在窗框里的赤红琥珀!
整栋燃烧的建筑,在几个呼吸间,竟被硬生生冻成了一座巨大无比、冒着森森寒气的冰之堡垒!烈焰被彻底封死在内!
南荣宗象落地,身形踉跄了一下,拄着剑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不堪,显然这一下透支极大。
烈火云依也冲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座瞬间冰封的“火堡”,红宝石般的眼睛里也满是震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谢……谢了。”
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风吹散。说完,她立刻别过脸去,耳根似乎更红了。
南荣宗象正拄着剑喘气,闻言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错愕和……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那点异样,习惯性地用他那冷冰冰的腔调回敬:“莽……莽撞!”
“你说谁莽撞?!”烈火云依那点刚升起的感激瞬间被怒火冲散,柳眉倒竖,“冰块脸!冻死你算了!”
“总比某人只会破坏强。”南荣宗象反唇相讥,但语气里似乎少了点往日的刻薄。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刚才那声“谢谢”和那瞬间的挡护,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你眼镜不见了……”烈火云依小声道。
“无妨……平光眼镜。”南荣宗象随口应答。
“哈?你眼睛没问题戴眼镜干啥,脑子有问题吧?”
“住嘴!唉……行了!”南荣宗象率先收回目光,看向那寒气森森的冰封建筑,“干正事,进去看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银剑指向那被坚冰覆盖的门框
烈火云依也哼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长刀,刀身上的余热驱散了些许冰寒带来的不适。
两人不再斗嘴,带着警惕和探寻,并肩走向那座被冰封的诡异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