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拎着两箱草莓布丁往茶馆走时,日头已爬到头顶,把柏油路晒得软乎乎的,像块快化的巧克力。苏晓晓抱着旺财跟在后面,小狗爪子沾着渣,在地上印出串粉色的小梅花,倒比玄机子画的符还像样。
“师兄,你说师傅看到这布丁会怎么说?”苏晓晓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老槐树——树影里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攥着根锁链,链环上缠着的黑发正往下滴黏液,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李屿风把布丁箱往地上一放,桃木剑“噌”地出鞘,冰纹在阳光下泛着蓝光:“阴傀门的杂碎,还敢找上门?”
黑袍人没说话,锁链突然“哗啦”甩过来,链尖直刺苏晓晓的眉心。旺财从她怀里蹿出来,狠狠咬住锁链,牙尖在链环上划出火星,竟把那黑发咬得节节断裂。
“有点意思。”黑袍人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这狗倒比你这毛头小子像样。”他突然摘了帽檐,露出张爬满黑纹的脸,左眼是个黑洞,正往外渗着黑雾——和游乐场鬼屋里的怨魂同出一辙。
“又是你。”李屿风认出这是在老宅扮成玄机子的家伙,“上次让你跑了,这次还敢送上门?”
黑袍人冷笑一声,锁链突然分裂成无数条细蛇,往茶馆的方向游去。李屿风这才发现,蛇形锁链的目标不是他们,是茶馆门口那对石狮子——那是镇上的“地脉锚点”,玄机子说过,这对狮子镇着整条街的阳气,要是被阴傀门破了,方圆十里都会变成阴气池。
“想动锚点?问过我手里的剑!”李屿风挥起桃木剑,剑气劈在蛇形锁链上,发出“当”的脆响。可那些锁链像有生命似的,断了又接,接了又断,反倒越缠越密,把石狮子缠成了两个黑团,石缝里渗出的阳气“滋滋”冒着白烟。
“没用的。”黑袍人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万蛇锁’专克阳气,你师傅当年都被这锁缠得差点没了半条命,你以为你能行?”
苏晓晓突然把怀里的糯米符往锁链上扔,符纸刚碰到黑雾就烧成了灰。她急得眼圈发红,从兜里掏出把薄荷糖——是给玄机子买的,此刻却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往锁链上撒:“师兄,用这个试试!”
薄荷糖落在锁链上,竟发出“噼啪”的响声,黑雾瞬间退了半寸。李屿风眼睛一亮,想起玄机子说过,阴邪之物最怕阳气重的东西,这薄荷糖被人揣了一路,沾着活人的热气,倒比符咒管用。
“好主意!”李屿风抓起一把薄荷糖往黑袍人脸上扔,趁他躲闪的功夫,拽着苏晓晓往茶馆跑,“去拿师傅的铜钱剑!”
那铜钱剑是玄机子的宝贝,说是用一百零八枚乾隆通宝串的,能聚阳气斩阴邪,平时都锁在祠堂的保险柜里,钥匙被老头藏在……李屿风突然一拍大腿,上次偷看到师傅把钥匙塞在财神像的屁股眼里!
冲进祠堂时,石狮子的惨叫声已经传到后院,像两块被烧红的烙铁在水里淬火。李屿风踩着香案爬上供桌,伸手去抠财神像的屁股,指尖刚碰到钥匙,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苏晓晓被蛇形锁链缠住了脚踝,正被往门外拖,旺财咬着锁链不放,小狗被拖得在地上滑行,像块毛茸茸的拖把。
“放开她!”李屿风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抓出铜钱剑就往回冲。可这剑比他想象的沉得多,刚举过头顶就差点脱手,铜钱串“哗啦”散开,几枚铜钱掉在地上,滚到苏晓晓脚边。
怪事发生了——那几枚铜钱突然立了起来,边缘泛着金光,像给苏晓晓罩了个金钟罩。蛇形锁链碰到金光,瞬间缩回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竟慢慢现出原形——是用死人头发编的麻绳,里面裹着些黑色的虫子,正是便利店见过的阴傀虫。
“这……这是‘铜钱阵’?”李屿风愣住了,玄机子只教过他怎么挥剑,从没说过铜钱还能自己布阵。
黑袍人显然也没料到,帽檐下的黑洞缩了缩:“不可能……这小鬼怎么会用‘聚阳阵’?”
李屿风哪管什么阵不阵的,抓起散了的铜钱就往黑袍人身上砸。说来也怪,那些铜钱像长了眼睛似的,专往黑袍人的黑洞眼里钻,每砸中一枚,就发出声凄厉的尖叫,黑雾里溅出点黑血,落在地上化成只小虫子,被旺财一口吞了。
“师兄,这铜钱好像认你!”苏晓晓趁机挣脱锁链,捡起地上的铜钱往李屿风手里塞,“你看它们在发光!”
李屿风这才发现,掌心的铜钱正越来越烫,边缘的金光连成一片,像只张开的金色手掌。他想起小时候师傅给他算命,说他是“阳年阳月阳日生,命里带金,能镇阴邪”,当时只当老头胡扯,现在看来倒有几分道理。
“受死吧!”李屿风把铜钱往空中一抛,一百零八枚铜钱突然自动连成剑形,在他手里嗡嗡作响,像有股力量在牵引。他想起玄机子挥剑的姿势,学着劈了下去,金光剑气瞬间劈开黑雾,直逼黑袍人的面门。
黑袍人慌忙用锁链去挡,可铜钱剑刚碰到锁链,就听见“滋啦”一声,锁链像被点燃的鞭炮,一节节炸开,黑色的碎片溅得满地都是。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却被李屿风追上一步,铜钱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屿风喝问,铜钱剑的金光越来越盛,竟在黑袍人的黑袍上烧出个洞,露出里面的皮肤——爬满了和沈青梧画具箱上一样的梅花印,只是颜色是黑的,像被墨染过。
“我们要……要找守门人……”黑袍人断断续续地说,黑洞眼里渗出更多的黑雾,“找到他,就能打开……打开阴阳界……”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身体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最后化成滩黑泥,只留下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傀”字,和便利店的面具一模一样。
李屿风捡起令牌,指尖刚碰到就被烫了下,令牌上的“傀”字突然渗出点血,在他手背上印了个小小的梅花印,和玄机子锁骨上的疤形状相同。
“师兄你流血了!”苏晓晓掏出创可贴想给他贴上,却发现那梅花印正在慢慢变淡,最后竟消失了,只留下点淡淡的暖意,像揣了块小太阳。
石狮子身上的黑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狮头上,泛着湿漉漉的光,像刚洗过澡。李屿风把铜钱重新串好,发现少了三枚——刚才掉在地上,现在竟不翼而飞,只在原地留下三个浅坑,坑里的泥土泛着金光。
“这铜钱……”李屿风突然想起墨尘说过,真正的法器会认主,看来这铜钱剑是认他了。
回到茶馆时,玄机子正蹲在门槛上数蚂蚁,花衬衫的袖口沾着黑泥,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他看见李屿风手里的铜钱剑,突然把蚂蚁窝踢翻了:“你小子……居然能驱动‘聚阳阵’?”
“师傅您早知道这剑有这本事?”李屿风凑过去,突然发现师傅的指甲缝里也沾着黑泥,和黑袍人化成的那滩一模一样,“您刚才去哪了?”
玄机子眼神闪烁,抓起桌上的薄荷糖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去……去给王寡妇看店铺了,她那西北风刮得正欢,我给她摆了个‘挡风阵’。”
墨尘从里屋出来,黑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的风把地上的蚂蚁吹得东倒西歪。他盯着李屿风的手背,突然说:“阴傀门的令牌沾了你的血,以后他们能顺着血气找到你。”
“那正好,省得我们找他们。”李屿风掂了掂铜钱剑,金光在他掌心轻轻晃,“下次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凌霜突然指着院墙上的爬山虎,那些叶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叶脉里流淌着黑雾,在阳光下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傀”字:“他们已经来了。”
众人抬头看,只见墙头蹲着个黑影,手里举着块青铜令牌,正是刚才黑袍人留下的那种。黑影见被发现,突然把令牌往墙上一按,整面墙瞬间爬满了黑藤,藤尖上结着些小小的花苞,形状像极了沈青梧画的梅花,只是颜色是黑的,正往外渗着黏液。
“是‘蚀骨藤’!”墨尘的脸色沉了下来,黑袍上的银线绷得笔直,“这玩意儿专吸活人的阳气!”
李屿风举起铜钱剑,正想劈过去,却发现那些黑藤突然往回缩,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背上的梅花印又浮现出来,金光透过皮肤渗到黑藤上,那些花苞“噼啪”炸开,流出的黏液在地上化成了水。
黑影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玄机子扔过来的花拖鞋砸中了后脑勺。老头的准头比李屿风扔竹签还厉害,拖鞋正好卡在黑影的帽檐上,露出张爬满黑纹的脸——左眼是黑洞,右眼竟和玄机子长得有几分像!
“是你!”李屿风脱口而出,想起老宅里那个扮成师傅的黑袍人,原来不是假扮,是真有关系!
黑影怪叫一声,拽掉花拖鞋就跑,帽檐掉落的瞬间,李屿风看见他后颈也有个梅花印,只是比玄机子的深得多,像用烙铁烫出来的。
玄机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花衬衫的前襟被咳出的血染红了,在地上滴出个小小的梅花形。他摆着手说没事,眼神却飘向墙头的黑藤,那里的黏液正慢慢渗入泥土,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穿着花衬衫,正往远处走。
李屿风握紧了手里的铜钱剑,金光在他掌心越来越暖。他知道,阴傀门和师傅之间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那些梅花印,那些黑袍人,还有那个和师傅长得像的黑影,都像拼图一样,正在慢慢凑成一个可怕的真相。
而他手背上的梅花印,还有那三枚失踪的铜钱,恐怕就是解开这真相的钥匙。
苏晓晓突然指着墙角,旺财正叼着枚铜钱跑过来,铜钱上沾着黑泥,边缘泛着金光。小狗把铜钱放在李屿风脚边,对着墙头汪汪叫,像是在说“还有两枚在那边”。
李屿风捡起铜钱,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铜钱沉甸甸的,像揣着整个镇子的阳气。他抬头看了眼玄机子,老头正背对着他抹嘴,花衬衫的后摆轻轻晃着,像片被风吹动的荷叶,只是那荷叶上,沾着不该有的血色。
阴傀门的阴影,已经笼罩在茶馆上空了。而他手里的铜钱剑,才刚刚显露出威力。接下来的路,怕是要比用泡面诱捕小鬼,难上百倍千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