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中那道巨大的身影彻底站直时,整座古桥都在震颤。尸王足有三丈高,腐烂的皮肤像湿透的破布般挂在骨头上,裸露的肋骨间能看到缠绕的黑色藤蔓,每根藤蔓都嵌着半露的骷髅头,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它低头看向桥边的李屿风和凌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涎水混合着黑色粘液从嘴角滴落,落在桥面的石板上,瞬间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这体型……是吃了多少冤魂才长这么壮?”李屿风握紧铜钱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抖——尽管膝盖已经在打颤,“师傅当年单枪匹马收拾它,怕不是用了什么作弊手段?”
凌霜没接话,她的注意力全在尸王背后那道正在缓缓裂开的缝隙上。缝隙里涌出的阴气比尸王身上的更精纯,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人脸在其中沉浮,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她手腕上的疤痕烫得厉害,守护者血脉在疯狂预警,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尸王破封,更像是冥界的裂缝被强行撕开了道口子。
“先解决眼前这大家伙。”凌霜凝聚灵力,冰刃在她掌心越凝越厚,“瞄准它的膝盖!关节处阴气最薄弱!”
李屿风点头,借着凌霜筑起的冰墙掩护,脚下踩着玄机子教的踏罡步,像道残影般冲向尸王的左侧。铜钱剑在他手中划出金色弧线,剑风扫过之处,那些试图缠上来的黑色藤蔓瞬间化为飞灰。他瞅准尸王膝盖处露出的白骨,猛地跃起劈下——
“铛!”
剑刃砍在骨头上,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李屿风只觉得虎口发麻,铜钱剑险些脱手,而尸王的膝盖只是晃了晃,骨头上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玩意儿是铁打的?!”他借着反作用力后跳躲开尸王扫来的巨掌,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黑血往下淌,“师傅当年用的是开山斧吧!”
尸王被这一剑激怒,巨掌拍向地面,整座古桥剧烈晃动,桥面裂开数道深缝,黑色的尸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将附近的感染者全部吞噬。那些感染者在尸气中扭曲变形,很快化作新的黑色藤蔓,缠上尸王的身体,让它原本就庞大的身躯又膨胀了一圈。
“不能让它吸收更多阴气!”凌霜的冰系法术已经用到极致,冰墙一层叠一层地挡在尸王面前,却被它随手一挥就砸得粉碎,“养魂玉!晓晓,能不能干扰它的感知?”
养魂玉上的粉光颤了颤,苏晓晓的灵体虚影在李屿风肩头浮现,她双手合十,小口一张,吹出一串粉色光粒。光粒落在尸王身上,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燃起粉色火焰。尸王发出痛苦的嘶吼,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那些光粒竟能灼伤它的核心阴气。
“有用!”李屿风眼睛一亮,刚想趁机再攻,却见尸王背后的裂缝突然扩大,一道黑袍身影从里面缓步走出。那人手里拄着根缠着锁链的拐杖,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脸,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玄机子的徒孙?”黑袍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果然和你师傅一样,只会躲在女人身后。”
李屿风的动作猛地顿住,这声音……他猛地看向黑袍人握着拐杖的手,那只手的食指第二节有个明显的弯钩状疤痕——和他藏在相册里那张师傅青年时的照片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你是谁?”李屿风的声音发紧,连呼吸都忘了。
黑袍人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头。帽檐下露出的脸,竟和玄机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眼神里满是阴鸷。他指了指尸王:“这东西,是你爷爷当年没清干净的残魂炼的。没想到吧?你拼死守护的锚点,封印的正是你师门留下的烂摊子。”
“你胡说!”凌霜的冰刃直刺黑袍人面门,却被他用拐杖轻轻一挑就挡开,“师傅说过,当年是你背叛师门,偷走镇魂石放走尸王!”
“背叛?”黑袍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拐杖往地上一顿,那些缠绕在尸王身上的黑色藤蔓突然转向,朝着李屿风缠去,“是玄机子不敢告诉你真相!他当年为了修炼禁术,亲手屠杀了整个村落的人来喂养尸王,我只是想阻止他而已!”
李屿风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根无形的线被扯断了。他想起师傅临终前总是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发呆,照片上是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少年,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笑。他还想起墨尘师叔喝醉后说漏嘴的话:“你师傅啊……当年心太狠,不然也不会……”
铜钱剑上的金光突然黯淡下去,李屿风的动作慢了半拍,一条黑色藤蔓趁机缠上他的脚踝,瞬间勒出深痕,黑色的尸气顺着伤口往里钻。
“屿风!”凌霜想冲过来帮忙,却被尸王的巨掌逼得连连后退。
“看看,这就是你信奉的师门正道。”黑袍人步步紧逼,拐杖上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连自己的根基都守不住,还想守护什么锚点?”
藤蔓上的骷髅头突然张开嘴,喷出的黑气直扑李屿风的面门。他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灼痛,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不准你欺负屿风哥!”
苏晓晓的灵体突然变得凝实,她张开双臂挡在李屿风面前,养魂玉的粉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竟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粉色的光膜。黑气撞在光膜上,像潮水般退去。
“这灵体……有点意思。”黑袍人眯起眼睛,“是用镇魂石碎片养的吧?可惜了,终究是个残缺品。”
他拐杖一挥,尸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猛地撞向粉色光膜。光膜剧烈晃动,苏晓晓的灵体变得透明,嘴角溢出粉色的灵体本源,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晓晓!”李屿风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他想起师傅临终前把养魂玉交给他时说的话:“这丫头是用镇魂石心养的,能镇住你体内的锁魂印,也能……净化尸王的怨气。”
当时他不懂,现在却突然明白了。师傅不是在隐瞒,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你说得对,我师傅当年是做错了事。”李屿风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凌霜和黑袍人都愣住了。他轻轻推开苏晓晓,重新握紧铜钱剑,剑身上的金光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但他用后半辈子守着锚点,用自己的命封印尸王,这账怎么算?”
他往前走了一步,锁魂印的黑丝在皮肤下游走,却不再是失控的躁动,反而和铜钱剑的金光形成了奇妙的平衡:“你说他心狠,可他从没让我杀过一个无辜的人。你说他炼禁术,可这铜钱剑斩的都是邪祟。”
“至于你……”李屿风的目光落在黑袍人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打着正义的旗号报复了几十年,却让尸王吞噬了更多无辜的人,你和你口中的‘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黑袍人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猛地举起拐杖:“牙尖嘴利的小子!今天就让你和你那伪善的师傅一样,永世被尸王吞噬!”
尸王再次撞向光膜,这一次,粉色光膜应声碎裂。苏晓晓的灵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往后飘去,眼看就要被黑色藤蔓缠住,李屿风突然转身,用身体接住了她。
“没事吧?”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苏晓晓虚弱地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屿风哥,用……用锁魂印。”
李屿风一愣。
“师傅说……锁魂印是用尸王的本源怨气做的……”苏晓晓的声音越来越低,“以怨制怨……才能彻底……”
剩下的话没说完,她的灵体就化作光点回到了养魂玉里,玉坠上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凉的触感。
“晓晓!”李屿风的眼睛瞬间红了。
黑袍人看着这一幕,发出得意的狂笑:“哈哈哈!连灵体都护不住,还想跟我斗?给我死吧!”
尸王的巨掌带着腥风拍来,李屿风却突然笑了。他抬手按住胸口的锁魂印,那里的黑丝正疯狂涌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师傅,徒弟不孝,可能要破您的规矩了。”
他猛地撕开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锁魂印。那些黑丝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铜钱剑疯狂涌出,与剑身上的金光交织成一道黑金色的光柱。
“这是……禁术‘阴阳合璧’?!”黑袍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玄机子竟然把这个教给了你!”
李屿风没有回答,他迎着尸王的巨掌冲了过去,黑金色的光柱所过之处,黑色藤蔓寸寸断裂,尸王的嘶吼声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李屿风的声音穿透光柱,清晰地传到黑袍人耳中,“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师傅用一生守护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
黑金色光柱撞上尸王的巨掌,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诡异的寂静。随后,尸王庞大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些被它吞噬的冤魂化作点点白光,朝着天空飘去。
黑袍人看着这一幕,突然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屿风一步步走向他,黑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转,锁魂印的黑丝已经蔓延到他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既诡异又神圣:“我师傅说过,对错不在于事,而在于心。你心里的仇恨不除,就算杀了我,也永远得不到安宁。”
他举起铜钱剑,却没有劈下去。剑身上的金光渐渐压过黑丝,将那些躁动的怨气重新锁回他体内:“古桥的锚点,我会重新封印。至于你……”
他看向黑袍人手里的拐杖,那拐杖的材质竟和镇魂石一模一样:“带着你剩下的执念,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黑袍人看着他胸口重新沉寂下去的锁魂印,又看了看渐渐消散的尸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抓起拐杖踉跄着冲进了冥界裂缝,裂缝随即关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古桥。
李屿风踉跄了一下,强撑着没倒下。凌霜赶紧扶住他,看到他脸上的黑丝正在消退,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没事。”李屿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却异常轻松,“师傅没骗我,锁魂印果然能克制尸王。”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养魂玉,玉坠依旧是冰凉的,没有任何光芒。李屿风的心沉了沉,刚想说什么,玉坠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粉色光芒,像是在回应他。
“晓晓?”
粉光闪烁了两下,随即又沉寂下去,但李屿风知道,她还在。
“我们回去吧。”凌霜扶着他往广场走,看着他苍白却带着希望的脸,突然笑道,“你刚才那番话,倒是有几分师傅的样子了。”
“那是。”李屿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垮下来,“就是不知道老张做的糯米水还有没有,我现在能喝下一桶。”
凌霜被他逗笑,刚想说话,却看到广场方向升起一股比尸王身上更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在涌动。
“不好!”凌霜的脸色瞬间变了,“中心广场的锚点!”
李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他能感觉到,那股黑气中带着熟悉的气息——阴傀门主的气息,而且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看来,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李屿风握紧铜钱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走,回去帮张叔他们。”
两人互相搀扶着,迎着夕阳往广场走去。古桥的风带着水汽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李屿风低头看了眼养魂玉,在心里默默说:等解决了中心广场的事,我就给你买最甜的桃花糕,管够。
养魂玉轻轻发烫,像是在点头。
而在他们身后,古桥的裂缝处,一滴黑色的粘液落在石板上,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地下,像是在孕育着新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