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倒在地上的瞬间，苏晓晓的红光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猛地黯淡下去。她顾不上阵法边缘还在飘散的黑雾，踉跄着扑过去抱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上。
“屿风哥哥！你醒醒啊！”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灵核的红光急得在他胸口乱撞，却连一丝回应都得不到。李屿风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泛着青，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掌心那道总带着暖意的金痕彻底隐去，只剩下片苍白的皮肤。
“晓晓，别慌！”玄机子解决掉影的残魂，快步走过来蹲下，手指搭上李屿风的腕脉，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血脉透支太严重，灵体都快散了……得赶紧找地方给他渡灵力，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墨尘扛着桃木剑，一瘸一拐地挪过来，脖子上的绷带被血浸透，看着却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麻烦个屁！这小子命硬得很，上次被邪祟啃了半条胳膊都没死，这次顶多是睡个三天三夜。倒是你，赶紧想想怎么处理这堆破事！”他说着踹了脚地上影的残灰，结果用力过猛，疼得龇牙咧嘴，“嘶——他娘的，这阴傀的骨头茬子都这么硬！”
凌霜捂着胸口站起来，嘴角的血迹还没擦，脸色比李屿风好不了多少。她刚才挡那下黑雾，虽然没被直接侵入灵体，却也震伤了内腑，说话时胸口都隐隐作痛：“先离开这里。山谷里怨气太重，不适合疗伤。”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阴傀化成的枯骨，还有镇魂阵残留的金光里飘着的零星光点，眼神沉了沉，“而且……这些魂魄虽然被净化了，怨气却没彻底散，留在这里迟早会再聚成形。”
苏晓晓这才想起童傀的事，抬头看向天空。那些化作光点的孩童魂魄还没散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半空中打着旋，隐约能听到细碎的笑声，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她攒了半年的平安符，是玄机子教她画的，据说能护佑魂魄安宁。
“我把这个烧给他们吧。”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奶奶说过，魂魄离体后最怕迷路，平安符能给他们指路。”
玄机子点点头，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递给她：“小心点，别烫到手。这些孩子受了太多苦，能走得安稳些也好。”
苏晓晓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锦囊，把十几张黄纸符倒出来。火折子凑近时，符纸突然自己燃了起来，没有黑烟，只有淡淡的金芒，像无数只小手托着那些光点往更高的天空送。她看着光点渐渐消失在云层里，突然觉得手心一暖——李屿风的手指动了动，虽然很轻，却真实存在。
“屿风哥哥动了！”她惊喜地抬头，眼眶还红着，嘴角却咧开个小小的笑，像雨后初晴的太阳，“他还有知觉！”
墨尘凑过去瞅了瞅，大手在李屿风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轻：“嘿，这小子果然装死！赶紧起来赶路，再躺下去，别说疗伤，估计得被山里的野狗拖去当点心！”
“师叔！”苏晓晓气鼓鼓地瞪他，“屿风哥哥都这样了，你还欺负他！”
“我这是帮他提神！”墨尘梗着脖子反驳，却悄悄收回了手，往旁边挪了挪，“当年我跟你师祖抓僵尸，被那玩意儿啃了口腿，躺了三天，你师祖就用桃木剑鞘敲我脑袋，说再躺就把我扔僵尸窝里当诱饵……”
凌霜没理会他们拌嘴，走到老槐树下仔细检查。树干上的黑色藤蔓已经随着影的消散而枯萎，变成灰黑色的粉末，一碰就簌簌往下掉。但树洞里还残留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探头往里看了眼，突然皱起眉：“这里面……不止有魂魄。”
玄机子也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个八卦镜，镜面对着树洞照了照。镜面上立刻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嘶吼。他脸色微变：“是影用活人炼魂时留下的肉身残渣。这棵树被当成养魂木五十年，早就成了个尸巢，必须彻底销毁，否则后患无穷。”
“销毁还不简单？”墨尘抡起桃木剑，作势要砍，“一剑劈了，再烧把火，保证连个树根都剩不下！”
“不行。”玄机子拦住他，“这树根系蔓延整个山谷，直接烧会把怨气闷在地下，反而会催生更厉害的邪祟。得用‘破煞符’逐层净化，从根须开始，一点一点烧掉。”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叠黄纸符，分给凌霜和苏晓晓，“晓晓，你灵力弱，负责外围；凌霜，你跟我走里面。墨尘，你……”
“我知道我知道，”墨尘不耐烦地摆摆手，扛起李屿风往肩上一甩，像扛个麻袋，“我负责扛这小子，顺便给你们望风。放心，只要有我在，别说邪祟，就是山神爷来了，也得先问我桃木剑答不答应！”
苏晓晓看着他把李屿风扛得东倒西歪，急得直跺脚：“师叔！你轻点！屿风哥哥会疼的！”
“疼才好，疼了才知道醒！”墨尘头也不回，脚步却下意识放轻了些，“想当年我被僵尸追，摔断了腿，爬着走了三里地，现在还不是照样能劈邪祟？这小子比我当年金贵多了！”
凌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很快又恢复了清冷的表情，开始往树干上贴符：“动作快点，天黑前必须处理完。山里的阴气入夜后会加重，我们带着屿风，不宜久留。”
苏晓晓应了声，拿着符纸往山谷外围走。她走得很慢，眼睛时不时瞟向墨尘的方向，看着李屿风的头发垂在墨尘背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心里又酸又软。刚才李屿风为了净化童傀，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那道镇魂阵她也参与了，自然知道有多耗灵力——每一枚铜钱都要注入精血，每一句咒语都要耗费心神，更何况他之前还透支了血脉力量。
“傻哥哥。”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剩下的半张平安符，“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还非要硬扛……”
风突然变了向，吹得她头发挡住了眼睛。苏晓晓抬手拨开头发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她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手里的符纸：“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皱了皱眉，玄机子说过，山谷里的邪祟应该都被影控制了，现在影已经被灭，按理说不该有活物。难道是山里的野兽？可刚才那个黑影看着像个人形，小小的，顶多到她腰那么高。
苏晓晓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她踮着脚走过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只见地上有个小小的布偶，是用麻布缝的，歪歪扭扭的，眼睛是用黑线绣的，却绣得格外大，直勾勾地盯着她。
“原来是个布偶啊。”她松了口气，弯腰想把布偶捡起来，手指刚碰到麻布，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来，像被冰锥扎了一下。
布偶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苏晓晓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两步。再定睛看去，布偶还是那个布偶，眼睛依旧是歪歪扭扭的黑线，没什么异常。可刚才那股寒意却真实存在，顺着指尖蔓延到胳膊，让她灵核的红光都抖了抖。
“奇怪。”她挠了挠头，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个细细的声音，像个孩子在说话，却又尖又细，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姐姐……我的布偶掉了……”
苏晓晓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风吹过灌木丛，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她心里发毛，想起玄机子说的“童傀是用全镇孩童的魂魄炼成的”，难道还有漏网的？可镇魂阵明明净化了所有光点，没道理还有残留啊。
“谁在说话？出来！”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声音却有点抖，“我……我不怕你！我师兄师姐都在附近，他们很厉害的！”
“姐姐……帮我捡一下布偶好不好？”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她耳边，“我够不着……”
苏晓晓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对着她吹气。她不敢回头，攥紧了手里的破煞符，心里默念玄机子教的清心咒。符咒的金光在掌心亮起时，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那股寒意也跟着退去。
她这才敢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麻布布偶躺在草丛里，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嘲笑她的胆小。
“肯定是幻觉。”苏晓晓拍了拍胸口，给自己打气，“一定是刚才净化童傀的时候太紧张了，产生幻听了。”她捡起布偶，发现里面塞的不是棉花，而是些干枯的草根，还带着股土腥味。她皱了皱眉，把布偶塞进怀里——等回去问问玄机子，说不定能看出些门道。
往回走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人跟着她，脚步放得飞快，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凌霜。
“怎么了？脸这么白？”凌霜扶住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遇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师姐。”苏晓晓把布偶往口袋里塞了塞，不想让她担心，“就是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回头又没人……可能是风声吧。”
凌霜没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这是凝神丹，含一粒。山里阴气重，你灵力又弱，容易被邪祟侵扰。”她顿了顿，补充道，“墨尘已经把屿风放到前面的山洞里了，玄机子正在布置聚灵阵，我们处理完这里就过去。”
苏晓晓点点头，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药丸是苦的，却带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刚才那股寒意果然消散了不少。她看着凌霜转身继续往树洞走去，背影挺得笔直，即使受伤了也依旧沉稳，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
回到山洞时，玄机子已经布好了聚灵阵。阵法是用八枚铜钱摆的，呈八卦形状，中间放着块半透明的玉佩，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李屿风就躺在玉佩旁边，脸色还是很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墨尘正蹲在洞口削木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削下来的木屑堆了一小堆。苏晓晓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居然在削个小木人，虽然歪歪扭扭的，却能看出是个人形，脑袋特别大，身子特别小，滑稽得很。
“师叔，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给这小子做个替身。”墨尘头也不抬，手里的小刀飞快地动着，“聚灵阵虽然能帮他恢复灵力，但他血脉亏空太厉害，得有个东西替他挡挡山里的阴气，不然刚补进去的灵力又得被吸走。”他削掉一块多余的木头，嘟囔道，“当年我师祖就是这么对我的，不过他给我做的是个桃木小人，比我这个好看多了……”
苏晓晓凑近看了看那个小木人，忍不住笑了：“师叔，你这小人的脑袋也太大了吧，看着像个冬瓜。”
“懂什么？”墨尘瞪她一眼，却难得没生气，“脑袋大才能装得多，能替他挡更多阴气！你看这眼睛，我特意挖了两个窟窿，能聚光！”
苏晓晓看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窟窿，实在没看出哪里能聚光，反而觉得有点吓人。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蹲在李屿风旁边，轻轻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他的睫毛很长，垂在眼睑上，像两把小小的扇子，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抿着，透着股倔强的劲儿。
“屿风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呀。”她小声说，“我还等着跟你一起画镇魂阵呢，玄机子师傅说我上次画的阵歪歪扭扭的，像条毛毛虫……”
话音刚落，李屿风的手指又动了动，这次幅度更大些，像是想抓住什么。苏晓晓赶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她就用自己的手捂着，希望能给他点暖意。
玄机子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晓晓趴在李屿风身边，握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揣了颗星星；墨尘蹲在洞口，还在跟那个歪瓜裂枣的小木人较劲；而李屿风躺在聚灵阵里，脸色苍白，却透着股安稳的气息。他突然觉得，刚才在山谷里的惊心动魄，好像都被这山洞里的暖光融化了。
“都过来吧。”他招呼道，“我刚才在树洞深处发现了些东西，可能跟影炼童傀的事有关。”
墨尘把小木人往李屿风枕头边一放，拍了拍手站起来：“什么东西？难道是那老东西的藏宝图？”
“比藏宝图更麻烦。”玄机子从背包里掏出个破旧的账本，封面都快掉了，纸页发黄发脆，像是一碰就会碎，“这是影记录炼魂的账本，里面记着他五十年里抓了多少魂魄，用了什么方法……你们自己看吧。”
苏晓晓凑过去一看，只见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用的是毛笔，墨水发黑，像是用血写的。上面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抓东村张小三魂魄，七岁，性烈，需用桃木钉镇三日”“某年某月某日，收西村李小花魂魄，五岁，胆怯，可直接入童傀”……每一条都看得她心惊肉跳，手心直冒冷汗。
“畜生！”墨尘一拳砸在地上，震得洞口的碎石都滚了下来，“这老东西简直不是人！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凌霜的脸色也很难看，手指捏着账本的边缘，指节都泛白了：“这里记载的孩子，至少有上百个。也就是说，童傀里的魂魄，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多……”
“不止。”玄机子叹了口气，翻到账本最后一页，“你们看这里，他说‘童傀初成，怨气不足，需以活人精血喂养，每月需三童男三童女，方可至大成’。”
苏晓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他不仅用魂魄炼傀，还要用活人的精血喂养？”
“这就是为什么童傀的怨气那么重。”玄机子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魂魄本就带着怨气，再加上活人的精血，等于把痛苦叠加了无数倍。这种阴傀，一旦炼成，方圆百里都会变成死地，寸草不生。”
墨尘咬着牙，手里的桃木剑“嗡嗡”作响：“幸好我们毁得及时，不然这方圆百里的人，怕是都要被这老东西害死！”
凌霜突然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你们看这里，他说‘引魂之术，得自北山妖道，需以子母血为引’。子母血……难道是母子或父子的血？”
“十有八九。”玄机子点点头，“子母血同源，气息相通，最容易引动魂魄的执念。影能在五十年里收集这么多孩童魂魄，恐怕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先抓父母，逼他们献出血液，再用血液引孩子的魂魄，这样抓起来事半功倍。”
苏晓晓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看向李屿风。他还在昏睡，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她突然想起刚才在灌木丛里遇到的那个布偶，还有那个细细的声音，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那个声音，会不会就是账本上记载的某个孩子的魂魄？影虽然被灭了，但那些被他残害的魂魄，真的都被净化了吗？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洞里的烛火剧烈摇晃，差点熄灭。聚灵阵里的玉佩光芒也暗淡了几分，李屿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很痛苦。
“不好！”玄机子脸色一变，“有东西在外面！”
墨尘立刻抄起桃木剑，往洞口一站，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刚解决一个，又来一个！是嫌老子今天砍的邪祟不够多吗？！”
苏晓晓赶紧挡在聚灵阵前，手心的红光重新亮起，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凌霜也握紧了长剑，目光锐利地盯着洞口，随时准备出手。
阴风越来越大，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墨尘骂了句脏话，挥剑劈向阴风来源处，桃木剑与空气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打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