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具人影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翻滚的灰雾之中,连同那枚至关重要的金龙令。那句“来‘门’的另一边找我”如同恶毒的诅咒,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缓缓回荡,最终被低沉的嗡鸣吞噬。
平台上,皇帝和沈清辞僵立原地,一时间竟无法从这电光火石般的剧变中回过神来。
前一秒还在疯狂叫嚣的太后,下一秒已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倒在象征着她永生痴妄的白玉祭坛上,被她的“合作者”如同弃履般轻易诛杀。而那个最神秘的幕后黑手,就在他们眼前夺走了皇室至宝,遁入了那无法理解的诡异雾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太超出常理。
灰蒙蒙的光线笼罩着一切,将太后面容上凝固的惊愕与不甘、祭坛上蔓延的暗红鲜血、以及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雾海,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来自雾海的陈旧尘埃气息,令人作呕。
沈清辞下意识地抓紧了皇帝的衣袖,指尖冰凉。眼前的景象比她经历过的任何厮杀都要令人心悸,那是一种源自未知和背叛的深层恐惧。太后固然可恨,但她的死法,以及影主那毫无人性、纯粹利用与舍弃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的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极紧。他死死盯着影主消失的那片雾海,眼中翻涌着惊怒、杀意,以及一丝被戏耍的屈辱。他预想过与太后的最终对决,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收场。那影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太后的生死,甚至不在意眼前的仪式是否完成,他在意的,似乎只有那枚金龙令,以及……引诱他们进入“门”后?
“陛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现在……”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是帝王,无论面对何种诡异的局面,都必须保持冷静。他收回目光,眼神恢复锐利,扫过祭坛上的尸体和周围环境。
“此地不宜久留。”他沉声道,声音因之前的战斗和内伤略显沙哑,却依旧稳定,“雾海诡谲难测,那影主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贸然追击或停留都极为危险。”
他的目光落在太后尸体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冰冷所取代。无论她曾是何身份,当她选择与虎谋皮、戕害生灵、动摇国本之时,便已是帝国的敌人。她的死,是咎由自取。
“检查一下祭坛和太后身上,”皇帝指令清晰,“看看能否找到其他线索。那影主行事看似毫无逻辑,但每一步必然有其目的。他为何突然杀死太后?又为何独独取走金龙令?这背后定有缘由。”
“是。”沈清辞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片恐怖的雾海移开。陛下说得对,恐惧无用,唯有找到线索,才能破局。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平台下到祭坛。靠近之后,那浓重的血腥味更加刺鼻。太后的眼睛兀自圆睁着,写满了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背叛。
皇帝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合上她的双眼。纵然是敌人,也曾是一国太后,该有的体面,他作为皇帝和儿子(名义上),仍需维持。但他搜查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沈清辞则强忍着不适,仔细检查祭坛的其他部分。白玉祭坛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大多是一些扭曲的、祈求长生的符文和图案,与她之前在那本皮革典籍上看到的风格类似,透着一种邪异感。祭坛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似乎与她母亲的那个首饰盒底部吻合。显然,那就是所谓的“钥”放置之处。
影主带走了首饰盒,但或许还有其他发现。
她的目光落在祭坛边缘,那里散落着几片之前未被注意的、焦黑的碎片,像是某种特殊纸张燃烧后所留。她小心地用指尖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有一股极淡的、奇异的檀香味。
“陛下,您看这个。”她将灰烬展示给皇帝。
皇帝检查完太后身上(除了一些寻常首饰和一瓶未知丹药外,并无特殊之物),闻言过来查看。他捻起一点灰烬,仔细看了看,又环顾四周,在祭坛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同样焦黑的小巧铜盆,盆底还有未燃尽的纸片边缘。
“看来他们在仪式前烧掉了某些东西。”皇帝眼神微凝,“或许是不想留下证据的命令或信件。”
沈清辞心中一动,想起太后临死前看到金龙令时的惊骇话语:“……它不是随着那个贱人一起消失了吗?!”那个“贱人”是谁?是否与这些灰烬有关?
就在这时,皇帝似乎在那铜盆边缘摸到了什么,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将一点几乎融化的、非纸非布的残留物挑了出来。那似乎是一小块极薄的丝绸,被火燎过,却因特殊处理未能完全燃烧,上面隐约能看到半个模糊的、暗红色的印鉴图案!
那图案极其复杂,似乎融合了某种花卉与野兽的特征,但只剩下一半,难以辨认全貌。
皇帝和沈清辞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这半块印鉴上。这或许是极其重要的线索!
“此印鉴风格特殊,非官制,亦非寻常世家所用。”皇帝仔细端详,眉头紧锁,“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沈清辞也凝神细看,那模糊的图案在她脑中盘旋。忽然,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陛下……您看这花瓣的弧度,还有这爪印的残留……像不像是……像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想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像是什么?”皇帝追问,目光如炬。
“像不像是……沈家族徽的一部分?”沈清辞几乎是用气声说出了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沈家?太医院院判沈元宗的那个沈家?
皇帝瞳孔骤然收缩!他再次低头看向那半块印鉴,经沈清辞提醒,那模糊的轮廓似乎真的能与记忆中某个不甚清晰的沈家标记对上号!沈家并非显赫大族,其族徽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身为皇帝,对京中稍有头脸的家族都有所了解,确实有印象!
太后和影主烧毁的东西,竟然可能带有沈家的印记?!这意味着什么?沈元宗与太后早有勾结?甚至与影主有关?那清辞母亲的失踪……以及她暗中调查的一切……
皇帝猛地看向沈清辞,只见她身形摇摇欲坠,脸上毫无血色,显然这个猜测对她冲击巨大。那不仅是家族可能卷入谋逆的恐惧,更是对她心中敬爱的祖父形象的巨大颠覆!
“先别慌。”皇帝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沉稳,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仅是半块模糊印记,尚不能定论。或许是栽赃,或许是巧合相似。沈院判……朕会查清此事。”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既是安慰,也是承诺。他知道沈清辞与沈元宗感情深厚,此事必须谨慎处理。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却带着一丝倔强和坚定:“陛下,若沈家……若祖父当真……”她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奴婢请求陛下,务必彻查到底!若真有罪,绝不姑息!”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将那小块残留的丝绸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收入怀中。这是关键证物。
两人又仔细搜索了一圈,再无其他发现。那影主行事极为谨慎,几乎没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脚下的平台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四周岩壁簌簌落下灰尘,灰雾之海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这个地方越来越不稳定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皇帝当机立断,拉起因家族可能涉案而心神恍惚的沈清辞,快速退回他们来时的狭窄石阶。
就在他们踏上石阶后不久——
轰隆隆!!
身后传来巨大的、连绵不绝的坍塌声!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显然是之前的撞击和能量波动终于彻底破坏了这里的结构!
两人头也不回,沿着陡峭的石阶奋力向上奔跑!身后是不断坠落的巨石和弥漫的烟尘!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那恐怖的坍塌声逐渐远去,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那处曾有星髓和龙气秘所的石穴附近,但来时的路已经被彻底封死。
惊魂甫定,两人都感到一阵脱力。短短时间内经历的生死变故和惊人信息,让他们的精神都倍感疲惫。
皇帝靠坐在石壁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凝重。金龙令被夺,太后毙命,影主潜逃,沈家疑似卷入……局势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甚至更加危险。那影主最后的话语,更像是一个挑衅和陷阱。
沈清辞坐在他身旁,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太后的死状、影主的冷酷、家族可能涉及的阴谋……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深深的寒冷和迷茫。
寂静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皇帝睁开了眼睛,侧耳倾听,低声道:“嘘……你听?”
沈清辞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去。
极远处,透过厚厚的岩层,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模糊却整齐的、金铁交击的声响,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号令声!
那声音……像是军队行进和列阵的动静?!
而且正在由远及近!
有人找到这附近了?!是敌是友?
皇帝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闪烁,仔细分辨着那微弱的声音。
沈清辞也紧张起来,屏息倾听。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山陵区域而来!
皇帝凝神听了片刻,紧绷的脸色忽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放松,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骆云峰的列阵口令……他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