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沈清辞略显苍白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她刚刚从一场生死危机中脱身,手中紧握的青铜令牌还带着北苑枯井下的阴冷气息。
“清辞前日夜探漪澜殿,”她声音平稳,刻意略去了那个神秘援手的细节,“在主殿残破帷幔后发现墙壁上有非自然形成的荧光纹路,形状与父亲札记中描述的印鉴极为相似。试图靠近查看时,不慎触动陈旧机关,数支锈蚀短弩射出,清辞侥幸躲过。”
萧景琰的目光骤然锐利:“可曾受伤?”
“谢陛下关心,只是擦伤。”沈清辞轻轻带过,将青铜令牌置于御案之上,“躲避机关时,在荧光纹路下方的地砖缝隙中,发现了这枚令牌。”
皇帝拿起令牌,指尖抚过上面模糊的井状图案和方位指示,眼神渐深:“北苑枯井...”
“正是。”沈清辞取出一张精心绘制的方位图,“根据令牌指示和清辞的测算,应当是指向北苑东南角的那口废井。陛下请看,这个井状图案上的标记,与北苑布局完全吻合。”
皇帝凝视图纸良久,忽然从案头取来另一份卷宗:“巧了,朕这边也有发现。”
他展开卷宗,正是那份记载着“破损旧砚”变“青石镇纸”的档案:“你看这里,光化二年三月的入库记录。副册上的‘破损旧砚’在正本中消失,变成了‘杂项若干’,而在入库记录中,却变成了‘一方青石镇纸’。”
沈清辞俯身细看,果然发现蹊跷:“这笔迹...似乎与副册上的墨点标记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错,”萧景琰颔首,“朕已查明,登记此物的仓管小吏赵德顺,与副册记录官王崇明曾是同窗。而两人都在楚家案后数年内相继‘亡故’。”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两人都意识到,这些看似孤立的线索,正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清辞怀疑,”沈清辞打破沉默,“那方‘青石镇纸’或许就是开启枯井秘密的关键。父亲在札记中多次提及‘光影交错’,而北苑枯井在特定时辰,阳光照射井底形成的图案,与这令牌上的纹路极为相似。”
萧景琰起身踱至窗前,望向北苑方向:“朕近日收到边关急报,北疆骚扰加剧,战术风格与老王爷昔日麾下将领如出一辙。而淑太妃近日称病不出,其宫中却常有异动。”
他转身凝视沈清辞:“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宫廷深处。朕认为,是时候下井一探了。”
沈清辞心中一凛:“陛下圣明。但北苑人多眼杂,若贸然探查,恐打草惊蛇。”
“朕已有计较。”皇帝唇角微扬,“明日朕会下旨,称北苑阴气过重,近日宫中屡生事端,恐是冲撞宫闱,需做法事驱邪并修缮。届时将封锁北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清辞眼中一亮:“陛下此计甚妙!既可光明正大封锁北苑,又能借修缮之名进行探查。”
“但法事需三日后举行,”萧景琰走回案前,“这三日内,朕需布好局。你可有下井探查的良策?”
两人就在烛光下密谋起来。沈清辞取出一张详细的北苑地图铺在案上,指点着枯井位置:
“从此处下井最为隐蔽。井口虽被杂草掩盖,但清辞前日探查时发现,井壁有凿刻的踏脚处,似是有人常从此处上下。”
皇帝细看地图:“朕会派一队暗卫扮作工匠,在周边警戒。心腹侍卫骆云峰可带队下井接应。”
听到骆云峰的名字,沈清辞心中微动,但面上不露声色:“清辞愿亲自下井。父亲若在井下留有线索,清辞或能辨认。”
萧景琰皱眉:“太过危险。”
“清辞自有准备,”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这是裘丙贵特制的驱虫避蛇药,井下多毒物,有此物可保无虞。另备有特制烛火,可在水中燃烧。”
见她如此周全,皇帝终是点头:“准。但必须让骆云峰带队护卫,不得单独行动。”
两人又详细商定了信号方式:若井下安全,以三声鸟鸣为号;若遇危险,则连续敲击井壁;若发现重要证据,以红光为信。
“还有一事,”沈清辞忽然道,“清辞怀疑宫中仍有内应。前夜漪澜殿之事,对方似乎早有准备。”
萧景琰眼神一冷:“朕也怀疑。已让李德全暗中排查近日出入宫廷的人员名单。你可有怀疑对象?”
沈清辞沉吟片刻:“淑太妃身边有个孙姓宫女,行为可疑。但清辞觉得,内应可能不止一人。”
“朕会加派人手监视长春宫。”皇帝取出一枚龙纹玉佩递给沈清辞,“此玉佩可调动一队暗卫,若有危急,不必请示,可直接调用。”
沈清辞郑重接过,知道这是皇帝极大的信任。
计议已定,窗外已是晨曦微露。萧景琰忽然道:“你用过早膳再回吧,朕已命人准备。”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沈清辞一怔,随即莞尔:“谢陛下。”
用膳时,皇帝状似无意地问起:“你父亲...楚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沈清辞手中筷箸微顿,眼中泛起追忆:“父亲...是个真正的军人。治军严谨,但待兵士如手足。清辞记得,每逢年节,他都会亲自慰问阵亡将士家属。”
“朕听说过楚家军的‘同袍冢’,”萧景琰语气中带着敬意,“阵亡将士皆入冢安葬,与楚家先祖同享香火。”
“是,”沈清辞眼中含泪,“父亲说,战场上同生共死,黄泉路上也不该孤单。”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待真相大白,朕必为楚家军重修陵园,追封谥号。”
沈清辞跪地谢恩:“清辞代楚家军万千英灵,谢陛下隆恩!”
早膳后,沈清辞告退离去。萧景琰独坐殿中,目光落在她方才用过的茶盏上,久久不语。
当日,皇帝下旨:北苑阴气过重,冲撞宫闱,命钦天监择吉日举办法事驱邪,并修缮苑内建筑。期间封锁北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旨意传出,后宫哗然。淑太妃当即称病加重,免了各宫请安。老王爷府邸车马往来骤然增多,似是有所动作。
沈清辞则闭门不出,整日在永寿宫内准备下井所需物品。她特制了一种防水的药囊,内装各种应急药物;又准备了特制的绳索和钩爪,以便井下行动。
第三日深夜,裘丙贵通过特殊渠道送来一件软甲:“此甲轻便却可防利刃,请娘娘务必贴身穿着。”
沈清辞心中感动,知道这是老人家的关心。她将软甲穿在内里,外罩常服,看不出丝毫异常。
子时将至,北苑万籁俱寂。借着月色,一队黑影悄然潜入苑内,正是骆云峰带领的暗卫。
“娘娘,”骆云峰肩伤未愈,但行动依然矫健,“井下已初步探查,未发现明显机关。但井底似有暗道,需要进一步探查。”
沈清辞点头:“有劳骆统领。”
众人来到枯井旁,但见井口杂草已被清理,露出光滑的井壁。果然如沈清辞所说,井壁上有凿刻的踏脚处,似是常有人上下。
“我先行,”骆云峰系好绳索,“娘娘随后来。”
他敏捷地滑入井中,片刻后,井下传来三声鸟鸣——安全信号。
沈清辞随后下井。井底比想象中宽敞,可容数人站立。井壁湿润,长满青苔,但在某处却异常光滑——正是暗道入口!
“就在此处,”骆云峰低声道,“但机关巧妙,需要特定方法开启。”
沈清辞仔细观察,发现光滑处的纹路与青铜令牌上的图案极为相似。她取出令牌,对准纹路按下。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井壁悄然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暗道内阴风阵阵,深不见底。
“我先进去,”骆云峰挡在沈清辞身前,“娘娘稍候。”
然而就在他踏入暗道的瞬间,异变突生!无数箭矢从暗道深处射出,直扑众人!
“小心!”骆云峰急喝,挥剑格挡箭矢。
沈清辞急忙后撤,但箭矢太过密集,一支冷箭直射她面门!眼看避无可避,忽然一道身影扑来,将她推开。
“呃!”骆云峰肩头中箭,鲜血顿时涌出。
“骆叔叔!”沈清辞惊呼。
“无碍,”骆云峰咬牙折断箭杆,“快退!机关被触发了!”
众人急忙退出暗道,但机括声越来越响,整个井底开始震动!
“井要塌了!”上面的暗卫急呼,“快上来!”
绳索迅速放下,沈清辞却被落石困住。骆云峰不顾伤势,奋力推开石块:“娘娘先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忽然注意到暗道深处似有微光闪烁。她不及多想,取出皇帝所赐的龙纹玉佩,对准光源处掷去!
奇迹发生了——玉佩与光源接触的瞬间,机关声戛然而止,震动也停止了。
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发现,暗道深处竟是一间密室,墙上刻满神秘符文,正中放着一个玉盒——与北苑枯井中那个一模一样!
沈清辞心中狂跳,正欲上前取盒,忽然听到井上传来打斗声!
“不好!”骆云峰变色,“我们被发现了!”
紧接着,一个暗卫血染衣袍地滑下井来:“统领!老王爷的人杀过来了!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危急关头,沈清辞当机立断:“取盒!撤退!”
骆云峰奋力取来玉盒,众人迅速上井。但井上的情况更加危急——数十名黑衣人与暗卫混战在一起,显然是有备而来。
“娘娘快走!”骆云峰将玉盒塞给沈清辞,“属下断后!”
沈清辞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在两名暗卫护送下急退。回头望去,只见骆云峰独战数人,血染重衣,却死战不退。
就在她即将冲出北苑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挡住去路——淑太妃身边那个孙姓宫女!
“楚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孙秀冷笑,“深更半夜,携盒私逃,可是大罪呢。”
沈清辞心知不能纠缠,悄悄取出迷魂药粉。但孙秀似有所觉,抢先出手!
剑光一闪,直刺沈清辞心口!眼看就要得手,忽然一道金光射来,精准地打偏剑锋。
“朕的妃子,何时轮到你来教训?”萧景琰的声音冷冷响起。
皇帝亲临!身后跟着大批侍卫,瞬间控制住局面。
孙秀面色惨白,突然咬破口中毒囊,当场毙命。
萧景琰看也不看尸体,径直走向沈清辞:“可安好?”
“清辞无恙,”沈清辞将玉盒呈上,“幸不辱命。”
皇帝接过玉盒,目光却仍在她身上:“朕收到信号就赶来了,还是迟了一步。”
这时,骆云峰被搀扶过来,浑身是血却仍坚持行礼:“陛下...井下密室还有...”
话未说完,他便昏死过去。
“速传太医!”皇帝下令,随即对沈清辞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朕回宫。”
回到养心殿,天已微明。玉盒放在御案上,两人却无心开启。
“孙秀一死,线索又断了。”沈清辞叹道。
萧景琰却道:“未必。朕已命人搜查她的住处,相信很快会有发现。”
果然,不久后李德全来报:在孙秀房中发现密道,通往宫外一处宅邸。宅中搜出大量往来书信,其中一封尚未寄出的密信上,写着惊人的内容:
“三日后,苏州寒山寺,献玺求和。”
玺?莫非就是那个特殊印鉴?萧景琰与沈清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老王爷竟然要献出印鉴,与北疆求和?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清辞前日收到密报,称韩四在苏州化名钱奎。而老王爷也要去苏州...这绝非巧合!”
萧景琰眼神一冷:“朕也收到消息,老王爷三日后离京,目的地正是苏州。”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江南。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皇帝凝视东方渐白的天空,缓缓道:“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沈清辞握紧手中的青铜令牌,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场帝妃合谋,将决定大靖王朝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