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伴随着沈清辞痛苦的喘息和艾灸灼烧皮肉的细微声响。赵婉如全神贯注,白皙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手持艾柱的手指稳如磐石,精准地在一个个关键的穴位上移动。她心中默念着墨渊笔记中关于“焚心灸”的要诀,深知稍有差池,便不是救人,而是催命。
萧景琰如同一尊雕塑般立在榻边,紧紧握着沈清辞另一只冰凉的手。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也能看到艾灸处皮肤变得通红,甚至隐隐有焦糊味传来。这种看着挚爱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人痛苦。他只能不断地低声鼓励:“清辞,坚持住……很快就好了……沈峰已经去拿解药了……” 这些话,既是说给沈清辞听,也是支撑他自己不至于崩溃的信念。
榻上的沈清辞,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浮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置身冰窟,一半投入火海。萧景琰的声音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那试图吞噬她意识的黑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不能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就在暖阁内进行着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救治时,回春堂地宫内的血战已进入白热化。
地宫入口被火药粗暴地炸开,烟尘尚未散尽,沈峰便一马当先,手持盾牌,率先冲了进去。他身后,是数十名精选的影卫和禁军高手,人人面色凝重,眼神决绝。陛下给了他们最高的权限和最重的托付,他们已抱定必死之心。
“左三右四!注意脚下!”沈峰低吼着,凭借王老五的口诀和之前探查的模糊记忆,带领队伍在迷宫般的地道中艰难推进。
地道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是毒阵散发出的味道。王老五提供的香囊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至少没有出现立刻倒毙的情况,但依旧有人吸入毒雾后动作变得迟缓,被突然射出的毒箭夺去性命。
“啊!”一声惨叫,一名禁军高手踩中了翻板陷阱,跌入深坑,坑底传来的利刃入肉声让人头皮发麻。
“不要停!继续前进!”沈峰眼眶通红,却不敢有丝毫迟疑。时间就是楚妃娘娘的生命!他们只能用同伴的尸体铺路。
“见水莫停!”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一条地下暗河挡住了去路。河面不宽,却漆黑如墨,看不清深浅。河对岸隐约有亮光,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搭人桥!”沈峰毫不犹豫地下令。几名影卫立刻跳入冰冷的河水中,用身体搭起一座临时的桥梁。后续人员迅速通过,然而,就在最后几人过河时,河水突然翻涌,数条黑影从水中窜出,竟是训练有素的水蛇,牙齿闪烁着蓝光,显然有剧毒!
一阵短暂的混乱和搏斗,又有几人被毒蛇咬中,顷刻毙命。鲜血染红了河水。
沈峰清点人数,进入地宫时五十余人,此刻已折损近半!但他顾不得悲伤,目光死死盯住对岸那点亮光。“遇桥低头!”他想起口诀,示意众人放低身形,小心翼翼地靠近。
穿过一个狭窄的洞口,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洞顶悬挂着钟乳石,四周点着长明灯,中央是一个祭坛模样的石台,旁边还有石桌石椅,甚至还有几个简陋的床铺。这里显然就是墨氏余孽的核心巢穴!
然而,此刻洞穴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乱的物品和尚未熄灭的灯火,表明对方刚刚撤离不久。
“搜!仔细搜!看看有没有密道或者暗格!”沈峰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对方似乎早有准备?
影卫们立刻分散搜查。很快,有人在祭坛后发现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里面有风吹出,显然是另一条出口。还有人从石床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上了锁。
“砸开它!”沈峰命令道。
铁箱被暴力撬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些书籍、瓶瓶罐罐,以及几套换洗衣物。沈峰快速翻找,希望能找到“鸩羽红”的完整解药。
“大人!您看这个!”一名影卫从箱底翻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更加古旧的册子。
沈峰接过一看,册子封面没有名字,翻开内页,字迹与墨渊的医案相似,但更加潦草狂放,里面记载的竟然大多是各种诡异毒药的炼制方法和……诅咒之术!而在册子的最后几页,他终于看到了关于“鸩羽红”的完整记载,包括子母蛊的培育和操控之法!
上面明确写着:“子蛊引动,需以母蛊之血为引,配合‘唤灵香’,于三里内方可生效……中者十二时辰内寒毒攻心……解药需‘赤晶粉’混合‘断魂草’汁液,并以施毒者之血三滴为引,于月圆之夜服下……”
与之前得到的信息吻合,但这并不是沈峰最想要的成品解药。他继续往下看,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在页脚处,有一行更加细小、仿佛是新添的注释:
“若时限紧迫,无断魂草,有一险法:取‘火阳玉’研磨成粉,辅以‘千年参王’精髓,可暂压子蛊七日。然此法凶险,七日后若再无断魂草,则蛊毒爆发,神仙难救。火阳玉唯大内库藏或有存。”
火阳玉!千年参王!暂压七日!
沈峰的心狂跳起来!虽然只是暂缓之计,而且极其凶险,但至少为陛下争取到了七天的时间!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快!把这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尤其是这本册子,全部带走!其他人,随我追!”沈峰当机立断,留下几人清理战场,自己则带着主力,沿着那条新发现的缝隙,追击可能刚刚逃走的李德全等人!
他知道,找到李德全拿到血,依然是彻底解毒的关键!
与此同时,乾清宫暖阁内,赵婉如的“焚心灸”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沈清辞胸口膻中穴上的艾柱即将燃尽,这是最后一个穴位,也是最为凶险的一穴。此穴关系重大,灸之可激发潜能,稍有偏差便会心脉俱碎。
赵婉如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脸色惨白、近乎虚脱的沈清辞,又看了一眼旁边目光死死盯住这里的萧景琰,一咬牙,将最后一点艾火按了下去!
“呃啊——!”沈清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彻底昏死过去!
“清辞!”萧景琰魂飞魄散,扑到榻前。
赵婉如迅速探了探沈清辞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至极,但竟然真的平稳了一些,那股肆虐的阴寒之气似乎被暂时逼退了!她腿一软,瘫坐在地,颤声道:“陛下……成了……娘娘……暂时无碍了……但……但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萧景琰紧绷的弦稍稍一松,随即又绷得更紧!只有一个时辰的缓冲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沈峰嘶哑的呼喊:“陛下!陛下!臣回来了!”
萧景琰猛地转身,只见沈峰浑身是血,甲胄破损,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气冲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那本古旧册子!
“陛下!地宫巢穴已捣毁!但李德全等人从密道逃脱!臣等缴获此物!”沈峰将册子呈上,快速禀报了地宫血战的惨烈和最重要的发现——“火阳玉”和“千年参王”可暂压毒性七天的险法!
萧景琰飞快地翻阅册子,看到那行注释时,眼中终于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七天!虽然凶险,但比起之前只剩几个时辰,已是天壤之别!
“火阳玉……千年参王……”萧景琰立刻对身旁的内侍吼道,“传朕旨意,立刻开启大内库藏,寻找火阳玉!将太医院珍藏的那株千年参王立刻取来!”
“陛下,”太医院判却面露难色,“千年参王太医院确有珍藏,但……但那‘火阳玉’……老臣记得,先帝在位时,似乎……似乎将其赏赐给了……赏赐给了已故的纯原皇后娘娘作为嫁妆……”
纯原皇后的嫁妆?萧景琰如遭重击!纯原早逝,她的遗物一部分随葬,一部分收在……收在坤宁宫!
而坤宁宫,自从皇后林婉儿(镜先生)暴露后,就一直被严密封锁着!
解药的关键,竟然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罪恶和阴谋的起点!
“摆驾坤宁宫!”萧景琰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无论坤宁宫里还藏着什么危险,为了救清辞,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坤宁宫内,是否真有救命的火阳玉?这会不会是李德全留下的又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