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那斥候绝望的嘶喊,如同丧钟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北狄前锋不足五十里!守灯人亲自作法,风雪漫天!
韩震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看向帐内。陛下命悬一线,娘娘正要施救,此刻强敌压境,军心一旦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稳住!绝不能影响娘娘救治陛下!
他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领,压低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依托营寨,严防死守!没有本将军命令,谁也不许后退半步!再敢扰乱军心,动摇陛下疗伤,老子先砍了你!”
那斥候被韩震那骇人的气势所慑,连连点头,连滚带爬地下去传令了。
韩震深吸一口气,对守在帐外的亲兵厉声道:“守住这里!就算北狄人打到了帐门口,没有娘娘的话,也不准放任何人进去打扰!包括我!”
“是!”亲兵们齐声应道,眼神决绝。
帐内,沈清辞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的手指刚刚拈起一根金针,听到敌军逼近、守灯人亲至的消息,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五十里…风雪…守灯人…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她知道,韩震在外面为她争取时间,整个大营的将士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她不能慌,更不能错!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的杂念、担忧、恐惧都压了下去。脑海中只剩下《楚门医案》中关于“九阳回魂针”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萧景琰那微弱到极致的脉搏。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沉静,只有医者面对病患时的绝对专注。
“热水。”她轻声道。
旁边的太医立刻将准备好的、冒着滚滚热气的铜盆端近。
沈清辞将金针在火上细细炙烤消毒,她的动作沉稳、精准,没有丝毫迟滞。随即,她运指如飞,第一根金针,带着她全部的精神力与希望,精准地刺入了萧景琰头顶的百会穴!
紧接着,第二针,神庭穴!第三针,太阳穴!……
她下针极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针落下,都灌注了她修炼多年针灸的内息,针尾微微颤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那金针仿佛活了过来,引导着她带来的、已经煎煮好的至阳药力(以百年老参、烈性附子等为主),强行冲击着萧景琰体内那固若金汤的寒冰堡垒。
萧景琰冰冷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眉头紧蹙,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体表的冰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但又很快有新的寒气从体内深处弥漫出来,与之对抗。
这是一场发生在微观世界的、凶险无比的战争!沈清辞的至阳药力与金针,如同攻坚的猛士,而守灯人留下的寒气,则如同狡猾而顽固的守军,盘踞在萧景琰的经脉脏腑之中。
沈清辞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施展这“九阳回魂针”极其耗费心神与内力。但她眼神依旧坚定,手下稳如磐石。
“呃……” 昏迷中的萧景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
这声音虽轻,却让帐内所有人精神一振!陛下有反应了!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手下更快!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一鼓作气!
她取出了最长最粗的一根金针,在烈酒中浸泡后,瞄准了萧景琰胸口正中的膻中穴——此乃气海之门,亦是寒气盘踞的核心!
“景琰,撑住!” 沈清辞在心中默念,用尽全身力气和精气神,将那根金针,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刺了下去!
大营之外,天地变色。
正如斥候所报,北狄前锋骑兵已然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压压如同席卷而来的乌云。更令人心悸的是,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此刻竟真的飘起了鹅毛大雪,狂风呼啸,卷着雪沫,使得能见度急剧下降!这风雪来得极其诡异和迅猛,显然并非天象,而是守灯人邪术所为!
在这漫天风雪中,北狄骑兵的行动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反而如鱼得水,嚎叫着向大靖营寨发起了冲锋!
“弓箭手!仰射!覆盖前方两百步!” 留守大营的副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然而,风雪太大,箭矢的准头和射程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无数箭矢投入风雪之中,如同泥牛入海,只换来零星几声敌人的惨叫。
“盾牌手上前!长枪兵准备!死守营栅!” 副将红着眼睛,拔出了战刀。他知道,一旦被北狄骑兵冲破营寨,一切都完了!
“轰隆!”
北狄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地撞在了大靖营寨的木质栅栏上!栅栏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面的北狄士兵下马,开始用战斧、重锤疯狂劈砍营门和栅栏!
更有一些身着白袍、行动如同鬼魅的雪魅,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它们手中凝聚出冰锥,精准地射向营寨上的守军,或者直接攀爬栅栏,试图突入营内!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鲜血染红了白雪,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与风雪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惨烈无比的战场画卷。
韩震安排好陛下那边的守卫后,立刻奔赴前线指挥。他身先士卒,战刀挥舞,如同磐石般顶在最危险的地方,连续砍翻了数名试图爬上栅栏的北狄士兵和一名雪魅。
“兄弟们!顶住!赵匡将军的援军不日即到!陛下就在我们身后!为了大靖!死战不退!” 韩震的怒吼在风雪中回荡,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
“死战不退!!” 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咆哮,用血肉之躯死死抵住不断被冲击的营栅。
然而,北狄兵力占优,又有风雪掩护,守灯人虽然未直接现身,但那弥漫的寒气却不断削弱着守军的力量和意志。营栅多处出现破损,眼看就要被突破!
“将军!东面营栅快守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踉跄着跑来汇报。
韩震心头一沉,东面若是被突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扑中军帅帐……那里是陛下所在!
“跟我来!去东面!” 韩震毫不犹豫,带着亲兵就要赶往东面支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北狄军的侧后方传来!这号角声并非北狄所有,而是……大靖军队的进攻号角!
紧接着,地面传来了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一面“赵”字大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利剑般,狠狠地插入了北狄军的侧翼!
是赵匡!他率领的五万援军先锋,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如同神兵天降般赶到了!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赵将军来了!杀啊!”
绝处逢生!大靖守军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和怒吼,士气大振!
赵匡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同出海蛟龙,所过之处,北狄人仰马翻!他带来的都是生力军,养精蓄锐,此刻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就将北狄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北狄前锋没料到靖军援兵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对方会不顾风雪,直接发动如此凶悍的侧击,顿时陷入了混乱!
战场局势,瞬间逆转!
帅帐旁营帐内。
沈清辞那最后一针,已然深深刺入萧景琰的膻中穴。萧景琰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张开嘴,喷出了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淤血!
这口淤血喷出,他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冰寒!他的呼吸,也变得明显有力起来,胸膛开始微微起伏!
成功了?!九阳回魂针,真的逼出了他体内最深处的寒毒?!
沈清辞几乎虚脱,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太医连忙扶住。她顾不得自身的疲惫,连忙再次搭上萧景琰的腕脉。
脉象……依旧虚弱,但那顽固盘踞、冻结生机的极致寒意,已然消散了大半!剩下的,虽然依旧棘手,却已不再是必死之局!
活过来了…景琰,你终于活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放松袭来,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而就在这时,帐外震天的喊杀声和那熟悉的进攻号角声也传了进来。
“是赵将军的号角!援军到了!我们赢了!” 守在帐外的石头激动地冲进来喊道。
内忧暂解,外患亦现转机!
沈清辞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榻边,看着萧景琰那虽然昏迷、却已然有了生机的面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欣慰的弧度。
然而,她这口气还未完全舒完,一名跟随她北上的玄夜密使,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脸色凝重地递上了一封密信。
“娘娘,京城周正大人,八百里加急密报!”
沈清辞心中一凛,强撑着接过密信展开。信上的内容,让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郭啸天……果然没有死!周正根据各方线索推断,他很可能已在爆炸发生前,就通过密道逃离了京城,其目的地……极有可能就是北狄!而且,密报中提到,在清理郭啸天一处秘密据点时,发现了他与北狄往来的一些残破信件,其中隐约提到了……“冰原遗族”、“圣女”等字眼,似乎与守灯人一脉的来历,有着某种关联!
郭啸天投奔北狄?冰原遗族?圣女?
这些信息碎片,仿佛拼图般,在沈清辞脑中组合,指向了一个更加深远和可怕的阴谋……
而就在这时,榻上的萧景琰,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在沈清辞和众人惊喜的目光中,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沈清辞那布满疲惫、却带着无尽欣喜与担忧的苍白面容。
“清……辞……”他张了张嘴,发出了极其沙哑、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声音。
然而,萧景琰醒来的喜悦尚未持续片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急切,猛地抓住沈清辞的手,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守灯人…冰眼…祭坛…那具躯壳…她…她不是婉儿…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