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楚晚宁”,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沈清辞的耳膜,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这个名字,承载着楚家满门的血海深仇,承载着她颠沛流离的过往,是她深埋心底、几乎从不示人的秘密!林婉儿不仅知道她还活着,更一口道破了她的真实身份!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素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与记忆中林婉儿一般无二,却更显苍白、眉眼间带着一种近乎妖异平静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如同浸了寒潭的水,幽幽地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嘲弄,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怎么?很惊讶?”林婉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木梳,声音依旧柔媚,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质感,“你以为,改头换面,藏在沈家那个小小的翰林府里,就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楚家的漏网之鱼……呵,本宫可是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呢。”
沈清辞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她迎着林婉儿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清晰而冰冷:“林婉儿,果然是你。装死遁形,搅动风云,毒害太子,你真是好手段!”
“太子?”林婉儿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我的好妹妹,你是在说……我的儿子,萧允翊吗?”
她特意加重了“我的儿子”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是嘲弄,又似带着一丝……痛楚?
“他是你的儿子,你却对他下此毒手!虎毒尚不食子,林婉儿,你简直禽兽不如!”沈清辞怒斥道。
“禽兽不如?”林婉儿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怨毒,“那你呢?楚晚宁!你楚家当年仗着医术,窥探宫闱秘辛,意图不轨,难道就死得冤枉吗?!还有萧景琰!他薄情寡义,对我虚与委蛇,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你们楚家的女人,只有你那个短命的姑姑!他何曾真心待过我?!这皇宫,这天下,欠我的,欠林家的,太多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与疯狂。
“所以你就勾结镜中人、守灯人,祸乱宫闱,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儿子为棋子,来报复陛下,颠覆大靖?”沈清辞厉声质问,“翊儿何其无辜!”
“无辜?哈哈哈……”林婉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谁又是无辜的?他生在皇家,享受了尊荣,就该承受这尊荣带来的代价!要怪,就怪他是萧景琰的儿子!怪他投错了胎!”
她止住笑,目光重新变得冰冷,看向沈清辞:“楚晚宁,你今日冒险前来,不是为了跟我讨论谁无辜谁有罪吧?是为了解药,对吗?”
“交出解药!”凌云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杀气凛然。
林婉儿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沈清辞:“解药?当然有。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救萧景琰的宝贝儿子,可以,但你……楚晚宁,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林婉儿绝不可能轻易交出解药。
林婉儿缓缓站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桌上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轻轻打开。里面并非药丸,而是一卷颜色暗沉、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的卷轴,以及一小瓶殷红如血的液体。
“条件很简单。”林婉儿拿起那卷轴,在手中把玩着,目光幽深地看着沈清辞,“我要你,以楚家《楚门医案》传人的身份,以你自身的医术精血为引,辅以这瓶‘凤凰泪’,在这卷‘共生契约’上,签下你的名字。”
共生契约?凤凰泪?
沈清辞和凌云都是心中一凛。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诡异和不祥。
“这是什么邪术?!”沈清辞冷声问道。
“邪术?不不不,这是古老而神圣的秘法。”林婉儿慢条斯理地解释,“签下这共生契约,你的生命将与翊儿相连。他若毒发身亡,你亦将心血枯竭而亡。反之,只要你还活着,他体内的毒性便会受到你生命力的压制,虽不能根除,却可保性命无虞。当然,作为代价,你的寿元也会因此折损。”
她看着沈清辞骤变的脸色,笑容愈发妖异:“怎么样?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用你的命,换你‘心爱之人’的儿子的命。楚晚宁,你不是自诩医者仁心吗?现在就是你展现仁心的时候了。让我看看,你对萧景琰,对他的儿子,到底有几分真心?”
恶毒!无比的恶毒!
这个条件,不仅是要沈清辞付出生命的代价,更是对她和萧景琰关系的极致羞辱与考验!无论她答应与否,都将陷入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凌云怒喝道:“妖妇!休想!娘娘,万万不可答应!”
沈清辞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着林婉儿手中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契约,又仿佛透过这幽暗的地下室,看到了东宫龙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那是景琰的孩子,是大靖的储君,也是一个无辜的生命。
“除了这个条件,没有其他选择了吗?”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没有。”林婉儿回答得斩钉截铁,她将契约和那瓶“凤凰泪”推向沈清辞,“签,或者不签,决定权在你。不过,我要提醒你,翊儿的时间……不多了。据我估算,最多还能撑过明日午时。”
明日午时!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我怎么知道这契约是真是假?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我签下契约后,依然不给解药,或者耍其他花样?”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林婉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轻笑一声:“你可以选择不信。至于解药……”她指了指那瓶“凤凰泪”,“这就是解药的关键成分之一。签下契约,我自会告诉你另一半解药何在,以及如何使用。没有我的指引,就算你拿到‘凤凰泪’,也救不了翊儿。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楚晚宁,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现在若要杀你们,虽然会费点手脚,但并非做不到。我之所以还在这里跟你谈条件,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我想看看,所谓的爱情和仁心,在生死面前,究竟能有多坚固。”
地下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几人凝重的脸庞。
沈清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卷契约和那瓶殷红的液体。她知道林婉儿说得没错,对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强行抢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会彻底断送翊儿的生机。
答应?那将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这个疯女人手中,从此受制于人,而且还要承受折损寿元的代价,与景琰之间,也将永远横亘着这道由她生命铸成的枷锁。
不答应?眼睁睁看着翊儿毒发身亡?看着景琰痛失爱子,看着大靖国本动摇?
无论哪种选择,都如同置身刀山火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良久,沈清辞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决断。她看向林婉儿,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契约,如何签?”
“娘娘!”凌云急声阻止。
沈清辞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她看着林婉儿,目光清澈而坚定:“告诉我,具体该如何做。”
林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兴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似乎没想到沈清辞会如此快地做出决定。
“很简单。”林婉儿拿起那瓶“凤凰泪”,拔开塞子,一股奇异而带着血腥气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以金针刺破你中指指尖,挤出三滴心头血,滴入这‘凤凰泪’中。然后,以血混合后的液体,在这契约卷轴末尾,写下你的名字——楚、晚、宁。”
她将卷轴在石桌上铺开,卷轴末尾,果然有一片空白。
沈清辞不再犹豫,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娘娘,三思啊!”凌云几乎要上前抢夺金针。
“凌云,这是我的决定。”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守护好陛下,和太子。”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将金针刺向自己左手中指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将手指悬在“凤凰泪”瓶口上方,三滴鲜红的血珠,依次滴落在那殷红的液体中。奇异的是,血液滴入后,并未融合,反而在瓶内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形成了一种诡谲的图案。
林婉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将混合后的瓶子递给沈清辞:“现在,写下你的名字。”
沈清辞接过瓶子,感觉入手一片冰凉。她走到石桌前,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支细小狼毫笔,蘸取那混合了自己鲜血的“凤凰泪”,深吸一口气,笔尖缓缓落向那空白的卷轴……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异变陡生!
地下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是兵刃交击和怒喝之声!
“保护陛下!”
“拦住他们!”
是萧景琰的声音?!他怎么会来这里?!
沈清辞手腕一颤,笔尖上的液体滴落了一滴在卷轴上,那暗沉的卷轴仿佛活过来一般,将那滴液体瞬间吸收,发出微弱的幽光。
林婉儿的脸色也是瞬间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那诡异的平静,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呵……到底还是找来了。也好,这场戏,人齐了才热闹。”
她话音未落,地下室入口处,萧景琰在一群影卫的护卫下,浑身杀气,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石桌旁的沈清辞和林婉儿,尤其是在看到沈清辞指尖的血迹和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契约时,瞳孔骤然收缩!
“清辞!不要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