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寝殿,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光线隔绝。殿内只点着几盏长明灯,昏黄的光晕在沈清辞、萧景琰和太子萧允翊三人之间摇曳,映照出他们凝重而专注的脸庞。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盛放在玉盒中、自行缓缓旋转的混沌晶砂所散发出的、如同星云般柔和而玄奥的光晕。
沈清辞盘膝坐在太子身后,左手紧贴着太子单薄的后背,那角“灵犀引”碎片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传递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她右掌虚托玉盒,置于自己丹田之前,闭目凝神,将全部的心念沉入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平衡之力中。
萧景琰端坐于沈清辞身后,双掌稳稳抵住她的背心,精纯温厚的帝王龙气如同涓涓细流,平缓而坚定地注入她的经脉。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目光紧紧锁住沈清辞和太子的状态,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蛰伏的雄狮,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开始了。”
沈清辞低语一声,如同叹息。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源于混沌之门的平衡之力,如同呵护着一簇风中残烛,缓缓流向紧贴掌心的“灵犀引”碎片。
碎片接触到这同源力量的瞬间,微微一颤,上面那些古朴的纹路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一股清晰的、放大了数倍的引导感,如同桥梁般,瞬间贯通了她与那玉盒中的混沌晶砂!
“嗡——”
玉盒中的晶砂仿佛被唤醒,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冰蓝与火红的光芒交织流转,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开始缓慢地、奇妙地融合,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平和的混沌气息。这股气息透过玉盒,顺着“灵犀引”搭建的桥梁,丝丝缕缕地汇入沈清辞的经脉。
初时,只是一缕清凉与一缕温热同时涌入,泾渭分明,却又奇异地互不冲突,仿佛两条温顺的溪流。沈清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两股性质迥异却同出一源的力量,与自己那丝微弱的平衡之力尝试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而危险的过程。她的平衡之力太弱,如同一个脆弱的容器,而混沌晶砂的力量虽被碎片调和得相对温和,但其本质层次太高,稍有不慎,便可能将她这脆弱的容器撑破,甚至引发力量反噬。
豆大的汗珠从沈清辞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身体微微颤抖,经脉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胀痛感,那是力量超出负荷的征兆。
“清辞!”萧景琰感受到她身体的异样和内力运行的滞涩,心中一紧,低声唤道,渡入的龙气更加柔和了几分,试图帮助她稳定局面。
“我……没事……”沈清辞咬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这三股力量的调和之中。她不再试图强行“控制”,而是尝试去“理解”和“引导”,如同一个耐心的舵手,顺应着水流的方向,只是微微调整着航向。
渐渐地,那冰蓝与火红的力量在她平衡之力的微弱影响下,开始不再那么排斥,旋转的速度趋于同步,融合的进程也加快了一丝。一股全新的、更加凝练、更加中正平和的能量,在她经脉中缓缓生成。这股能量所过之处,原本因之前冲击和消耗而受损的经脉,竟传来一阵舒爽的凉意,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有效!这个方法真的有效!
沈清辞精神大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新生的、融合后的混沌之力。她能感觉到,这股力量虽然依旧微弱,但品质极高,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机与调和之能。
是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股新生的混沌之力,通过紧贴太子后背的左手,以及那作为桥梁的“灵犀引”碎片,小心翼翼地,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萧允翊的体内!
力量入体的瞬间,萧允翊一直沉寂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胸口那片暗红色的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亮起诡异的红光,一股阴寒刺骨、充满戾气的力量从中爆发出来,试图抵抗这外来力量的侵入!
这正是“蚀脉引”扎根于地脉阴煞的本源毒性!
两股力量在太子脆弱的经脉中骤然相遇!一边是温和中正、蕴含生机的混沌之力,一边是阴寒霸道、充满死寂的蚀脉之毒!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无声的、更加凶险的侵蚀与反侵蚀!
混沌之力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融化坚冰;而蚀脉之毒则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不断释放着阴寒与破坏。
太子的身体成了这两股力量交锋的战场!他原本就苍白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眉头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翊儿!”萧景琰看得心如刀绞,却又不敢贸然插手,只能将更多温和的龙气渡给沈清辞,支撑着她。
沈清辞也是脸色煞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太子体内那场凶险的拉锯战。混沌之力虽然品质更高,但量太少了!如同杯水车薪,面对那盘踞在太子心脉附近、根深蒂固的蚀脉之毒,进展极其缓慢,甚至隐隐有被阴寒毒气反扑的迹象!
不行!这样下去,不仅无法解毒,太子脆弱的心脉恐怕会先一步承受不住这力量的冲击而崩溃!
必须加大力度!但贸然引入更多混沌晶砂的力量,她自己首先就承受不住!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起了林婉儿那未完成的共生契约,以及那滴融入“凤凰泪”的自己的鲜血!那契约虽然邪恶,但确实在她与太子之间,建立了一种极其微弱而不稳定的生命联系!
或许……可以借助这丝联系?!
她不再犹豫,分出一缕心神,主动去感应那存在于冥冥中的、脆弱的契约纽带。同时,她引导着那缕新生的混沌之力,不再仅仅针对蚀脉之毒,而是分出一部分,小心翼翼地滋养和加固那丝生命联系!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尝试!等于是在利用那邪恶契约的残存效果!
果然!当混沌之力触碰到那丝生命联系时,仿佛干柴遇到了火星,那联系瞬间变得清晰和稳固了一丝!与此同时,沈清辞清晰地感觉到,太子体内那蚀脉之毒的抵抗,似乎……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是因为这生命联系分担了一部分毒素的侵蚀?还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这联系,间接增强了太子的生机,让他有了更多对抗毒素的资本?
沈清辞来不及细想,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全力催动混沌之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沿着那被生命联系暂时“安抚”住的区域,向着蚀脉之毒的核心——太子心口那片暗红纹路,发起了更加集中的冲击!
“呃啊——!”
萧允翊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仿佛有冰蓝与火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心口那片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起来,颜色时而加深,时而变淡!
“坚持住!翊儿!坚持住!”沈清辞在他耳边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多的混沌之力汹涌而入!
萧景琰也感受到了关键时刻的来临,他不再保留,体内残存的帝王龙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沈清辞体内,那至阳至刚的气息,虽然与混沌之力的性质不同,却奇异地起到了稳定和支撑的作用,仿佛定海神针,稳住了沈清辞几乎要崩溃的经脉。
三人的气息在这一刻仿佛连成了一体!萧景琰的龙气为基,沈清辞的平衡之力为引,混沌晶砂的力量为源,共同对抗着那源于地脉的阴煞剧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太子萧允翊猛地喷出一口乌黑腥臭的血液!那血液落在地毯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出一个小坑!
而在他喷出这口毒血的同时,他心口那片暗红色的纹路,颜色骤然黯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戾气,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大半!
他身体一软,重新瘫倒下去,但呼吸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欲绝,反而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沈清辞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脱力,身体向后软倒,被时刻关注着她的萧景琰及时揽入怀中。
“清辞!”萧景琰看着她汗湿重衣、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成……成功了……”沈清辞靠在他怀里,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毒素……被中和了大半……剩下的……需要时间……慢慢调理了……”
她的话,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萧景琰心中所有的阴霾!
他紧紧抱住怀中虚弱的女子,又看向榻上呼吸平稳的太子,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殿外,一直凝神戒备的凌云,听到里面终于平静下来,忍不住低声询问:“陛下?娘娘?太子殿下他……”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力量:
“太子……已无性命之忧。”
殿外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已经渡过之时,异变再生!
沈清辞手中那角一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犀引”碎片,在失去了混沌之力持续灌注后,光芒骤然熄灭!紧接着,碎片本身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表面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而与此同时,远在皇宫深处,那阴冷潮湿的水牢最底层。
被特制锁链禁锢着手脚、如同失去所有生机的林婉儿,猛地抬起了头!她那双原本死寂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与怨毒的骇人光芒!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维系着她与沈清辞、与太子之间那未完成契约的、最重要的媒介——“灵犀引”碎片,其核心……碎裂了!
契约的束缚,在这一刻,被大幅削弱!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爬满了她的脑海。
她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隐藏在更深处的、连镜中人和守灯人都未必完全知晓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