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息自然流露。他并未多言,只是对毛三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向着判官司深处走去。
毛三压下心中因“冥宴”风波带来的震荡与不安,深吸一口气,紧紧跟上。钟馗在他身后粗声嘱咐了一句:“小子,专心办你的事!外面有老子盯着!”语气虽冲,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穿过几条光线晦暗、戒备森严的回廊,魏征在一面毫不起眼的石壁前停下。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纯正而浩然的金色魂力,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善”字符文。符文印在石壁上,无声无息地,石壁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阶梯。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的阴司律法之力从阶梯下方弥漫上来,让毛三魂体一清,甚至连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跟上。”魏征言简意赅,率先步入阶梯。
毛三紧随其后。阶梯盘旋向下,两侧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阴律条文以及各种赏善罚恶的壁画浮雕,仿佛在无声地阐述着天地间的秩序与公道。
越往下走,那股浩然之气越发浓郁。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并不宽敞,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神圣感的石室。
石室中央,悬浮着一支长约尺半、通体呈暗金色、笔锋凝聚着一点纯白毫光的古朴毛笔。它静静地悬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石室,乃至整个赏善司法则力量的核心!无数细小的、金色的秩序符文在笔身周围生灭流转,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
这便是阴曹地府赏善司的至宝——**赏善笔**!
笔锋之下,是一方同样悬浮着的黑色玉砚,砚台中并非寻常墨汁,而是如同液态黄金般、不断翻滚的**功德灵液**!散发着温暖、祥和、能涤荡魂体一切污浊的磅礴气息。
“此乃赏善司核心所在,‘问心殿’。”魏征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在此处勾勒功德,受阴司律法见证,效果最佳,亦最是公正。”
他转向毛三,伸出手:“蕴神墨。”
毛三不敢怠慢,连忙从怀中取出那个特制玉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玉瓶出现的瞬间,其散发出的奇异魂力波动与生机,似乎引动了赏善笔的轻微共鸣,笔身周围的符文流转速度都加快了一丝。
魏征接过玉瓶,打开瓶塞。那三滴暗紫色、如同液态宝石般的紫府花露散发出妖异而磅礴的能量。
“彼岸花王的本命花露,果然非凡。”魏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他并未直接将花露倒入功德砚中,而是双手掐诀,口中念诵起晦涩古老的咒文。
赏善笔似乎被唤醒,笔锋那点纯白毫光骤然亮起,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柱,笼罩住魏征手中的玉瓶。在光柱的牵引下,三滴紫府花露缓缓飞出,悬浮在半空。
紧接着,魏征另一只手引动砚台中的功德灵液,一缕金色的液流飞起,与那三滴暗紫色的花露缓缓靠近。
滋——!
两种属性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液体刚一接触,立刻爆发出剧烈的反应!金光与紫芒疯狂交织、冲突,仿佛水火不容。
魏征面色不变,念力狂涌而出,双手法诀变幻如飞,强行调和着两股力量。赏善笔也发出更加明亮的毫光,投射下更多的秩序符文,镇压并引导着融合的过程。
这是一个精细而耗神的过程。毛三屏息凝神在一旁看着,心中对魏征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位赏善判官,其魂力之精纯深厚,对法则的掌控之精妙,绝对远超外表所见。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剧烈的冲突才渐渐平息。功德灵液与紫府花露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种全新的、呈现出尊贵紫金色、流淌着无数细碎光点的神奇“墨汁”。它既保留了功德灵液的浩然正气,又融入了花露的滋养魂源、稳固灵性的神效,气息反而变得内敛而深邃。
“取出你爷爷的魂魄吧。”魏征额角微微见汗,但语气依旧平稳。
毛三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庄重。他意念沉入手中的铜戒,小心翼翼地将爷爷毛仁心那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残魂引了出来。
那团模糊的、几乎透明的光晕悬浮在毛三掌心,散发着令人心碎的微弱波动。残魂无法凝聚形态,只能本能地感受到毛三的气息,微微依偎着他的手掌。
看到爷爷魂魄这般模样,毛三鼻尖一酸,眼眶发热,但他强行忍住,用最轻柔的声音说道:“爷爷,孙儿来了。这就送您去轮回,咱们…重新开始。”
那团光晕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对毛三的回应。
魏征看着那残破的魂魄,眼中也闪过一丝怜悯。他不再多言,神情肃穆地抬手握住了那悬浮的赏善笔。
笔入手的那一刻,魏征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严肃的判官,而仿佛化身为天地公理的执掌者,威严、公正、而又带着一丝悲悯。
他笔锋蘸满那紫金色的特殊灵墨,看向毛仁心的残魂,沉声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石室内回荡,引动四周壁刻法则共鸣:
“魂灵毛仁心,生前为人,虽非大富大贵,亦无惊天伟业,然一生勤恳,与人为善,抚养孙儿,尽己之责,未曾作奸犯科,无有大恶。”
随着他的话语,赏善笔落下第一笔!一道紫金色的光芒,如同最轻柔的丝线,缓缓融入毛仁心的残魂之中。
那原本几乎透明的残魂,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光,变得凝实了一点点!
“其魂虽残,其性本善,其情可悯。今有其孙毛三,历尽艰辛,集齐灵材,求取机缘,孝心感召阴阳,合乎赏善之道!”
第二笔落下!又一道更加粗壮些的紫金光芒融入。残魂的光晕再次变亮,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其模糊的老者轮廓!
“故,依阴司律法,秉天地善念,特以‘蕴神墨’辅以功德灵液,为此残魂——**勾勒功德,补益本源,重铸轮回之基**!”
魏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力量!他手中的赏善笔舞动起来,笔走龙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繁复而玄奥的紫金色轨迹!这些轨迹蕴含着赏善司的法则之力,如同最精巧的织工,精准地将力量注入残魂最需要滋养的核心之处!
每一笔落下,毛仁心的残魂就凝实一分,光芒就炽盛一分!那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赫然是一位面容慈祥、带着些许皱纹的老者模样!虽然双目依旧紧闭,魂魄依旧处于无意识的沉眠状态,但那股蓬勃的生机与稳固的魂力波动,与之前那奄奄一息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毛三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爷爷那不断变得清晰的魂魄,眼眶中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成了!真的成了!爷爷有救了!
终于,魏征划下最后一笔!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紫金色“善”字符文骤然成型,缓缓印入毛仁心魂魄的眉心!
嗡——!
整个石室内的法则之力为之共鸣!赏善笔发出清越的嗡鸣,笔锋毫光渐渐收敛。
毛仁心的魂魄彻底凝实,如同一个安详沉睡的普通老者魂体,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白光,静静悬浮在空中。蕴神墨与功德灵液的力量已完全被他吸收,不仅补全了残魂,更是为其打下了一个远超普通魂魄的坚实根基!这意味着他下一世,必当天资聪颖,福缘深厚!
魏征缓缓放下赏善笔,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他看向那凝实的魂魄,点了点头:“善。魂基已铸,轮回可入。你爷爷下一世,必投生积善之家,安乐顺遂。”
毛三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魏征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却无比真诚:“魏大人恩德!毛三永世不忘!”
魏征受了这一礼,抬手虚扶:“起来吧。孝心可嘉,此乃你应得之果。速带他去奈何桥吧,孟婆…还在等你。”
提到孟婆,毛三心中一紧,但看着爷爷安详的魂魄,心中涌起无限的勇气。他小心翼翼地将爷爷的魂魄收回铜戒温养,再次对魏征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开石室。
出了判官司,毛三毫不停留,直奔酆都城外的奈何桥。
越是靠近奈何桥,空气中的肃杀和紧张气氛就越是明显。巡逻的鬼差队伍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所有鬼差都面色紧绷,如临大敌。通往奈何桥的路甚至设下了关卡,严格盘查过往魂灵。
毛三亮出身份,又或许是得到了上层暗中示意,鬼差们检查后便予以放行。
终于,那条横亘于忘川河上、亘古不变的古老石桥,以及桥头那佝偻忙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忘川河水汹涌澎湃,比往日更加湍急,河中哀嚎似乎也更加凄厉。桥头排队等待喝汤的魂灵队伍排得老长,却异常安静,所有魂灵都瑟瑟发抖,被这紧张的气氛所震慑。
孟婆依旧在那口大锅前忙碌着,舀汤,递碗,动作机械而重复,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毛三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强大的神念早已锁定了他。那是孟婆的神念,冰冷,淡漠,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到桥头,在距离孟婆三丈之外停下,恭敬行礼:“孟婆大人,晚辈毛三,依约前来。”
孟婆舀汤的动作顿都没顿,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却直接响在毛三脑海:“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毛三从怀中取出那只温润的玉碗——正是之前孟婆给他的那只旧碗。
孟婆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毛三,以及他手中的碗。她的目光在碗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追忆,随即又变得古井无波。
“哼,倒是守信。”她哼了一声,伸出枯瘦的手。
毛三连忙上前,恭敬地将玉碗递了过去。
孟婆接过碗,看也没看,随手从锅里舀了一大勺浑浊的汤水,倒入碗中。那汤水在落入旧碗的瞬间,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丝,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含了所有世间滋味的奇异香气。
“让你爷爷出来吧。”孟婆端着那碗汤,淡淡说道。
毛三意念一动,将爷爷毛仁心沉睡的魂魄从铜戒中引出。
凝实而安详的魂魄出现在桥头,立刻引来了周围无数魂灵羡慕的目光。能如此凝实魂魄前来轮回的,绝非寻常!
孟婆瞥了一眼毛仁心的魂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魏征那小子倒是舍得下本钱,赏善笔勾勒,蕴神墨筑基…你这小滑头,机缘不浅。”
她说着,将手中的汤碗递到毛仁心魂魄的嘴边。那沉睡的魂魄仿佛受到牵引,本能地张开嘴。
“爷爷…”毛三忍不住低唤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孟婆要将汤灌下的瞬间,她突然动作一停,再次看向毛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老婆子我也守信。汤,给他喝了,入了轮回,前尘皆忘,恩怨尽销,对你对他,都是解脱。”
说着,她手腕微微一倾——
“且慢!”
突然,一个带着急切、紧张甚至有一丝哀求意味的妩媚声音,猛地从忘川河对岸那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中传来!
伴随着声音,一道浓郁的、妖异的紫光如同流星般划过忘川河,瞬间落在奈何桥头,化作一个模糊的、由光芒组成的虚幻曼妙身影!虽然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独特的魅惑与冰冷交织的气息,正是彼岸花王!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
花王的虚影看向孟婆,那双紫眸中充满了万载的复杂情感,声音都在微微发颤:“阿孟…你…你当真如此决绝?连…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肯留吗?”
孟婆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佝偻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看向那虚幻的花王身影。
桥头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极点!所有鬼差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排队等待的魂灵更是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毛三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孟婆看着花王,看了很久很久。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亿万年的风雪在呼啸,在沉寂。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锉在人的心上:
“……汤,一直温着。”
“碗,也未扔。”
“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仿佛用尽了万载的力气:
“……**桥头风大,你,不该来。”
他,该走了。
话音落下,她猛地转回身,手腕坚定地一倾!
那碗清澈了许多的孟婆汤,尽数灌入了毛仁心魂魄的口中!
“不——!”花王的虚影发出一声凄然不甘的呼喊,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要溃散!
毛仁心的魂魄饮下汤后,周身骤然爆发出柔和的白光!所有前尘往事,所有爱恨痴缠,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去、融化。他的魂魄变得无比纯净,眼神从沉睡中睁开,却是一片懵懂与空白,仿佛初生的婴儿。
他最后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毛三,那眼神陌生而纯净,然后便化作一道流光,被轮回法则接引,瞬间投入奈何桥尽头那旋转不休的轮回通道之中,消失不见……
爷爷…走了。
彻底了却前缘,踏入了新的开始。
毛三站在原地,望着轮回通道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巨大的悲伤与如释重负的欣慰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花王的虚影彻底黯淡下去,发出一声悠长绝望的叹息,最终消散于空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妖异花香,很快也被忘川河的腥风吹散。
孟婆佝偻着背,将那只空了的旧碗随手扔进锅里,仿佛扔掉了什么万载的负累。她重新拿起一只破碗,舀起一勺浑浊的汤,递给下一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鬼魂。
“下一个。”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死寂与漠然,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毛三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直到一名鬼差壮着胆子上前,低声提醒他不要阻碍轮回秩序,他才恍然回神。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轮回通道,又看了一眼孟婆那枯瘦冷漠的背影,心中复杂万千。
最终,他对着孟婆的背影,再次深深一揖,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奈何桥。
爷爷的心愿已了,他肩头的重担卸下了一半。但另一半——救醒白芷,以及那突如其来的“冥宴”风波,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立刻返回判官司,找钟馗和魏征商议对策。冥界那猩红的标注,如同悬顶之剑,容不得半分拖延。
然而,就在毛三刚刚踏入酆都城城门之时,一名早已等候在此、身着阎罗殿亲卫服饰的鬼将拦住了他,面无表情地递上一枚漆黑的令牌:
“毛三,阎君有令,即刻前往森罗殿觐见!”
阎罗要见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毛三心中一凛,接过令牌,不敢有违,只得改变方向,跟着那名鬼将,向着阴曹地府最核心、最威严的所在——森罗宝殿走去。
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阎罗此时召见,必然与“冥宴”请柬之事脱不了干系。
森罗殿位于酆都城正中央,高耸入云,威严无比。殿宇周身缭绕着浓郁的阴司法则之力,寻常鬼物根本无法靠近。殿门前守卫的,是整整一队气息堪比鬼王的精锐鬼将,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个接近者。
有鬼将引路,毛三畅通无阻地进入大殿。
大殿之内空旷而幽深,光线昏暗,只有两旁墙壁上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映照出墙壁上描绘的十八层地狱种种景象,令人望而生畏。大殿尽头,高高的台阶之上,一张巨大的黑色宝座矗立在那里。
宝座上端坐着的,正是阴曹地府的至高主宰——**阎罗**!
他并未像寻常那样显化出威严恐怖的巨大法相,而是以寻常身形端坐,身着黑色帝袍,冕旒垂面,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深不可测、如同宇宙深渊般的威严与力量。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森罗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毛三几乎喘不过气。
“参见阎君。”毛三依礼躬身,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阎罗发出一个低沉的鼻音,仿佛蕴含着雷霆之力。他并未让毛三起身,而是直接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冥宴请柬之事,你已知晓。”
“是。”毛三保持躬身姿势回答。
“冥界此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阎罗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以你为饵,试探阴曹,搅动风云。你,如何想?”
毛三心中念头急转,阎罗此问,绝非无的放矢。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尽管被那冕旒后的目光看得魂体发紧,还是努力保持镇定道:“回阎君,晚辈人微言轻,却身陷漩涡。但晚辈是阴曹之民,一切自当听从阎君安排。赴宴与否,但凭阎君决断!”
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将难题抛了回去,同时暗示自己愿意配合。
阎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良久,才缓缓道:“倒是滑头。不过,也算识得大体。”
他顿了顿,继续道:“冥宴,阴曹必须赴。不仅要去,还要堂堂正正,彰显阴司威严。冥界不是想见你这‘钥匙’吗?那便让他们见!”
毛三心中一震,果然还是要他去!
“然,冥府之渊,凶险异常。以你如今修为,踏入其中,九死一生。”阎罗话锋一转,“故,在冥宴开启之前,你需留在阎罗殿。”
毛三一愣:“阎君的意思是?”
“本王会亲自出手,为你洗练魂体,钟馗会教你如何掌控你那丝‘归墟’之力,魏征则会传授你阴司律法之言,以应对冥宴之上的种种诘难。”阎罗的声音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你要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提升实力,至少,要拥有在宴席之上自保,乃至…反击的资本!”
毛三闻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阎罗亲自出手洗练魂体?!钟馗和魏征倾囊相授?!这等待遇,简直是阴曹地府最高规格的培养!这无疑能极大提升他的生存几率和实力,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彻底被绑上了阴曹的战车,成为了阎罗应对冥界挑衅的关键棋子。
福兮?祸兮?
但此刻,他已没有选择。更何况,这确实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多谢阎君栽培!毛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阎君所望!”毛三再次躬身,这一次,语气郑重了许多。
“很好。”阎罗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去吧,自有人带你去‘洗魂池’。记住,你的时间,不多。”
话音落下,旁边一名侍立的判官走上前来,对毛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毛三再次向阎罗行礼,跟着那名判官,向着大殿侧后方走去。他的心中充满了紧迫感,但也燃烧起一股斗志。
冥宴…冥界…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为了爷爷来世的安宁,为了救醒白芷,他都必须闯过去!
判官领着毛三来到大殿后方一处偏殿。偏殿中央,并非什么水池,而是一口不断涌动着精纯至极、呈现出暗金色的**液态阴司法则本源**的深井!井口散发着令人魂悸的恐怖能量波动,仅仅是靠近,毛三就感觉自己的魂体仿佛要被同化、撕裂!
“此乃‘法则之井’,又称洗魂井。”判官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入井中,受法则本源冲刷,痛苦无比,但若能承受,对魂体有脱胎换骨之效。阎君特许,允你在此浸泡三个时辰。能否坚持,能吸收多少,看你造化。”
说着,不等毛三反应,那判官直接一挥手!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毛三推向了井口!
“呃啊——!”
毛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噗通一声,坠入了那暗金色的法则本源之中!
无法形容的恐怖痛苦瞬间席卷了他的每一寸魂体!仿佛被扔进了天地间最狂暴的磨盘之中,每一瞬间都在被碾碎、重组、再碾碎!远比忘川河水蚀魂、比炼制蕴神墨耗神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的意识几乎瞬间就要崩溃!
但就在此时,魂核深处那枚“归墟烙印”似乎受到了刺激,猛地自动旋转起来,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艰难地抵御着法则本源的冲刷,并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精纯的力量。
同时,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爷爷轮回前那纯净的眼神,白芷沉睡的面容,以及阎罗那句“你的时间不多”……
“我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一股极其强烈的求生欲和信念支撑着他,他疯狂运转起萧战天传授的功法,咬紧牙关,强行保持住一丝清明,主动引导着那狂暴的法则之力,洗练、锤炼着自已的魂体……
偏殿之外,那名判官感受着井中传来的、虽然痛苦但却顽强坚持着的魂力波动,微微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三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当毛三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感觉魂体即将彻底瓦解时,那股包裹着他的恐怖力量突然消失了。
他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出了井口,摔在冰冷的偏殿地面上。
他瘫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魂体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但裂纹之下,魂体却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光泽,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坚韧!魂力总量虽然没有暴涨,但其精纯度、强度,以及对阴司法则的亲和度,都提升了数倍不止!
更重要的是,他对魂核深处那丝“归墟之力”的感应和掌控,变得更加清晰了!
“啧,小子,命挺硬啊!”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毛三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钟馗不知何时来到了偏殿,正抱着胳膊,一脸“算你过关”的表情看着他。
“钟…钟爷……”毛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别挺尸了!”钟馗走过来,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一股精纯的魂力渡入他体内,帮他快速稳定伤势,“三个时辰到了,阎老大的‘洗魂’结束。接下来,轮到老子给你‘松松筋骨’了!”
钟馗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又兴奋的笑容:“冥界那帮杂碎不是想看看‘归墟之息’吗?老子就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凶’!起来,跟老子去‘罚恶司’刑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绝望,然后再学着怎么把绝望塞进敌人嘴里!”
毛三看着钟馗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再想到罚恶司刑狱那传说中的恐怖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但他还是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不屈的火焰。
“是!钟爷!”
地狱式的特训,才刚刚开始。而距离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冥宴”,时间正在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