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日头渐暖,檐角的雪水顺着冰棱往下滴,“滴答滴答”砸在石阶上。阿苗拎着竹篮去药田时,刚走到田埂就顿住了——雪融的冰水积在田边土沟里,漫过沟沿,已经浸到护脉草的根部,几株草的须根泡在水里,叶片都透着点发蔫的暗绿。她蹲下身,用手指扒开根部的湿土,指尖触到冰凉的积水,急得皱眉:“这水再淹着,根肯定要烂了!”
林砚跟在后面,目光扫过积水处,忽然瞥见田埂旁半埋在土里的旧木渠——是段老松木拼的渠身,木纹里还嵌着当年的细泥,渠壁一侧刻着苏婉的字,虽被土埋了半截,仍能看清:“雪融防涝,木渠导水、木闸控流,忌漫灌伤根;木渠接口需湿泥封,闸板抬度随水势”。他伸手把木渠拽出来,渠身虽有些变形,却还结实:“母亲早留了导水的木渠,咱们去石屋取木闸!”
两人扛着旧木闸、握着竹勺回到田边。那木闸是苏婉当年亲手做的,闸板边缘磨得光滑,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是往年调流时蹭的。林砚先把三段木渠在土沟旁拼好,接口处特意从田边挖了些湿泥,捏成细条堵在缝里:“湿泥能封严,水不会从缝里漏去别的田。”他又把木闸卡在渠口,双手扶着闸板慢慢往上抬,抬到半寸高时停住:“母亲说‘闸板抬半寸,水流缓不冲根’,抬太高水太急,会把土冲松。”
阿苗蹲在护脉草旁,手里握着苏婉留下的旧竹勺——勺柄缠着圈旧棉线,是怕滑手缠的——轻轻舀走根部积得深的冰水:“先把根边的水舀走,等渠通了,剩下的水就顺着流走了。”月灵蛊蹲在木渠旁,小眼睛盯着渠身,见有处细缝渗出水珠,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用小爪子把旁边的湿泥扒到缝上,还低头用小鼻子蹭了蹭,确认泥封牢了才挪开。
铜铃从阿苗衣襟里飘出来,悬在药田上空,蓝光贴着积水区慢慢扫。扫到东北角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那处飘了飘——阿苗顺着蓝光一看,原来那片积水没流进渠里,林砚赶紧走过去,把木闸再抬高一指,水流速度快了些,积水渐渐顺着土沟往渠里淌,铜铃才慢悠悠飘回渠上方。
等积水全导走,日头已斜过西山,田边的土沟露出干爽的泥面,护脉草的须根也不再泡在水里,叶片慢慢舒展开来。阿苗拍了拍手上的泥,笑着说:“总算把水引走了,不然这草就毁了。”
回到婉居,阿苗翻橱柜最下层的粮瓮——瓮里铺着层细沙,沙里埋着袋红薯干,是去年秋天苏婉带着她一起晒的,薯干外皮裹着层薄沙防潮,拆开袋子时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她忽然想起药谱夹着的字条,翻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婉的笔迹:“冬寒煮薯干,取薯干半斤(洗去浮沙、切小段),加半勺红糖,雪融温水慢煮,煮至薯干软绵即可,忌煮太烂成泥”。
“煮薯干水喝吧,暖肚子!”阿苗把薯干倒在竹筛里,用雪融的温水轻轻洗去浮沙——水温刚好不凉手,洗得干净又不泡软薯干。她把薯干切成寸长的小段,放进苏婉的旧陶锅,添满雪融的温水,又从糖罐里舀了半勺红糖放进去,架在炉边小火慢煮。
炉火烧得稳,锅里的水慢慢冒起细泡,红糖渐渐化开,水变成淡褐色,薯干的甜香慢慢漫出来,飘满了整个屋子。阿苗守在炉边,隔一会儿就用竹勺搅一下,怕薯干粘锅底:“快好了,你看薯干都胀起来了!”
林砚找来两个粗瓷碗,阿苗小心地把薯干和糖水盛进去——薯干吸饱了糖水,变得软乎乎的,咬一口满是甜香,温热的糖水滑进胃里,暖意从肚子慢慢散到四肢,连之前修渠时冻得发红的手指,都变得暖融融的。“比烤薯干还暖,”林砚喝了口糖水,笑着说,“母亲的法子,连普通的薯干都能煮得这么香。”
入夜,婉居的炉火渐渐弱了,陶锅里还剩小半锅薯干水,温温的冒着热气。药田边的木渠里已没了水流,木闸轻轻合着,渠身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淡影。月灵蛊蜷在炉边的棉垫上,小舌头舔着空碗底,还沾着点糖水的甜;铜铃悬在木渠旁的窗台上,蓝光映着渠壁上苏婉的刻字,柔和又安稳。
苏婉留下的旧木渠、木闸,还有煮薯干的方子,又把寒月谷的雪融天裹得妥帖。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拼渠导水、慢煮薯干的日常里,让料峭的雪融时节,依旧满是踏实又温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