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这是塔莉亚脱离跃迁后最直观的感受。并非物理上的温度,而是整个星域散发出的、与方舟的冰冷压抑和巨构遗迹的死寂绝望截然不同的氛围。G型恒星的光芒透过观察窗洒在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让人想要放松下来的暖意。
公共频道里那个循环播放的欢迎信息,使用着略带口音但清晰易懂的人类通用语,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懒散?
“独立殖民地‘自由彼岸’?”塔莉亚喃喃自语,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和微弱的希望却悄然滋生。在这片未知的星域,竟然存在着一处人类的家园?而且听起来,似乎还独立于方舟议会之外?
她快速检查逃生舱的状态——能量彻底耗尽,生命维持系统依靠最低储备还能维持几个小时。除了遵循指示,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通讯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害:“这里是……旅行者塔莉亚。我的飞船严重受损,能量耗尽,请求人道主义援助和入港许可。”她隐瞒了真实姓名和来历,这是最基本的谨慎。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人在核对什么,然后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点惊讶:“哇哦,真来了个落难的?坐标收到……你这小破舱看起来确实挺惨的。许可 granted(批准了)。跟着闪烁的绿色引导信标慢点飘过来吧,别撞上我们刚铺的星空农场,那生菜可贵了。”
塔莉亚:“……星空农场?生菜?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她操控着失去动力的逃生舱,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前方出现的、节奏悠闲的绿色信标,缓缓飘向最近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空间站入口的通道。
通道口站着两个……嗯……画风清奇的警卫。
左边那位,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穿着一身涂鸦着夸张动漫少女的改装动力装甲,头盔夹在腋下,露出一张憨厚却带着一道疤的脸,正抱着一袋薯片咔哧咔哧吃得正香。右边那位则瘦小许多,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乱糟糟,正埋头在一个数据板上疯狂敲打,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这个能量损耗公式肯定有问题,如果引入卡西米尔效应变量……”
“嘿!新人!”大块头警卫注意到逃生舱,瓮声瓮气地打招呼,喷出几点薯片渣,“我是凯托(Kaito),负责安保兼……呃……力气活。那边是莉娜(Lina),我们的技术顾问,她正在和数学公式进行第五次星际战争,暂时没空理你。”
莉娜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欢迎……等等!这个能量签名……好奇特!不是常规聚变也不是裂变,更不是反物质……有点像植物光合作用但效率高了起码三百倍?!等等!你别走!让我扫描一下!”她突然抬起头,眼镜片后射出狂热的光芒,抓起一个手持扫描仪就冲了过来。
塔莉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生命种子的能量微微波动。
凯托一把拎住莉娜的后领,像提小猫一样把她拽了回来:“喂喂!莉娜!礼貌!吓到新朋友了!老大说了,要对落难者展现自由彼岸的热情好客!”
“可是她的能量源……” “待会儿再研究!先办正事!”凯托对塔莉亚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莉娜她有点……技术性亢奋。跟我来吧,老大要见你。”
塔莉亚有些懵圈地跟着这两个活宝穿过通道,来到了空间站内部。
与其说是军事化或工业化的空间站,这里更像是一个……热闹而略显混乱的太空集市。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穿梭往来,不同种族的外星商人在讨价还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机油和一种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新气味。墙壁上涂满了色彩斑斓的壁画和标语,诸如“拒绝内卷,享受星空”、“机械飞升也要按时下午茶”之类。
这里的气氛轻松得让塔莉亚感到有些不真实。
她被带到了一个挂着“船长室(兼酒吧台)”牌子的宽敞房间。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花衬衫、人字拖,正悠闲地调着一杯蓝色饮料的男人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哟,来啦?我是马尔科姆(malcolm),算是这儿的……嗯……临时负责人之一。”他推过那杯蓝色的饮料,“尝尝?‘蓝色星尘’,本地特产,能舒缓神经,对刚跃迁完的人有奇效。”
塔莉亚谨慎地没有碰那杯饮料。
马尔科姆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咂咂嘴:“放松点,朋友。自由彼岸没那么多规矩。我们这儿大多是受不了方舟那套压抑规矩跑出来的家伙,还有各种原因流落至此的星际旅人。只要守这里的底线——不背叛同胞,不主动惹事——你想干嘛干嘛。”
他打量着塔莉亚,眼神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过嘛,你这逃生舱……技术含量不低啊,虽然破了点。身上的能量反应也挺……别致。遇上麻烦了?”
塔莉亚沉默着,快速权衡。这里似乎没有明显的敌意,但她不敢轻易交底。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活力四射、扎着双马尾、背着巨大工具包的少女冲了进来:“老大老大!听说来了个新人?哇!姐姐你好漂亮!就是看起来好虚哦!要不要尝尝我特制的能量棒?草莓味哒!保证一秒回血!”
她说着就掏出一根粉红色的、散发着可疑甜腻气味的条状物塞过来。
塔莉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啾啾(qiuqiu)!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给人吃你的实验品!”马尔科姆扶额,“上次那个吃了你‘活力四射棒’的家伙现在还在医疗舱里蹦迪呢!”
名叫啾啾的少女吐了吐舌头:“那是他体质不行!姐姐一看就很厉害!”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围着塔莉亚转圈,“姐姐你从哪来呀?方舟吗?听说那边可无聊了!是不是真的连跳广场舞都要申请许可证啊?”
塔莉亚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和过于活泼的气氛弄得有些头晕。
凯托抱着薯片跟了进来,憨笑道:“啾啾是我们的首席机械师……兼零食开发员。她人很好,就是……呃……比较有活力。”
莉娜也挤了进来,眼镜片反着光,手里还拿着那个扫描仪:“能量结构太神奇了!是一种……生命能量?但又高度有序!这违背了熵增定律!除非……”她猛地看向塔莉亚,“你是不是被什么上古宇宙植物寄生了?或者你就是植物成精?”
塔莉亚:“……”
马尔科姆看着被围在中间、一脸不知所措的塔莉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好了,都别吓唬我们的新朋友了。”他拍了拍手,“塔莉亚小姐,看来你暂时不想多说。没关系,自由彼岸尊重隐私。你可以先在这里住下,养养伤。至于费用嘛……”他摸了摸下巴,“我看你这逃生舱虽然破了,但有些材料挺特别,让啾啾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就算抵房租了,怎么样?当然,如果你想找点活干赚点外快,我们这儿也永远缺人手,特别是……有特殊技能的人手。”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也给了塔莉亚台阶下。
塔莉亚看着眼前这几个性格迥异却似乎没有恶意的“怪人”,心中的坚冰稍稍融化了一丝。或许……这里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她点了点头:“谢谢。我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没问题!”啾啾第一个跳起来,“姐姐你的逃生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它修得焕然一新!还能加点新功能!比如自动烤面包机怎么样?”
塔莉亚:“……不,不用了,谢谢。”她突然觉得前途多舛。
…… 几天后,塔莉亚逐渐适应了自由彼岸……的混乱和“热情”。
她的伤势在生命种子能量的滋养下飞速好转。马尔科姆给她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房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休息和熟悉新生的力量,偶尔会出去走走,观察这个奇特的殖民地。
她发现,自由彼岸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散漫。这里的科技树点得有点歪,但在某些领域(比如能源回收、生态循环、非主流引擎技术)极其出色。居民成分复杂,但似乎有一种共同的、对抗方舟高压统治的凝聚力。马尔科姆也绝不仅仅是个调酒师,他看似懒散,实则眼光毒辣,管理手段高超,是这里的实际主心骨。
这天,啾啾兴冲冲地跑来找她:“塔莉亚姐姐!你的逃生舱我初步修好啦!能量核心没办法,这里的材料不够,但是通讯系统和基础导航恢复啦!我还给你加了个超——可爱的星空涂装!”
塔莉亚被拉到了机库,看到她那艘破逃生舱果然被修好了外壳,还被喷成了粉蓝色,上面画满了星星和小猫的图案……
塔莉亚:“……”心情复杂。
她尝试启动通讯系统,一阵杂音后,一个微弱但熟悉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way……walker……核心……重启……尝试连接……主……体……】
【……检测到……外部……低强度……网络……是否……尝试接入?】
是waywalker!它竟然没有完全损坏,只是陷入了深层休眠,此刻被修复的通讯系统意外激活了!
塔莉亚心中一喜,立刻尝试回应:“waywalker?是你吗?报告状态!”
【……主体严重受损……功能完整性12%...能源枯竭……正在尝试吸收环境中……未知离散能量……效率低下……】
【……检测到……可接入网络……信号强度低……存在大量……未经加密的……公开频道……包括……一种名为‘直播’的……高带宽信息流……】
直播?塔莉亚一愣。这里也有直播?
就在这时,waywalker似乎本能地开始捕捉并解析那些公开的直播信号,试图以此作为了解当前环境和补充信息的途径。
然而,由于它的核心受损,控制力下降,在解析过程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属于塔莉亚的实时生理数据信号(主要是那独特的生命能量波动),竟然被它无意中反向广播了出去,混入了一个正在自由彼岸流行娱乐平台直播的、关于“外星植物鉴赏”的频道里!
正在观看直播的几个自由彼岸居民突然发现,屏幕上的外星猪笼草画面旁边,莫名其妙地多了一行极其微弱、不断跳动的、看不懂的绿色能量波形图……
“咦?主播还加了特效吗?这波形啥意思?” “不像特效啊……像是某种生命体征监测?” “哇!好高端!这猪笼草能量这么强的吗?”
主播也懵了:“呃……这不是我加的……可能是平台新功能?”
谁也不知道,一场跨越星际的、意外的“直播联动”,就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塔莉亚,对此还一无所知。她正看着眼前粉蓝色的、画满小猫的逃生舱,以及脑海里waywalker断断续续的汇报,哭笑不得。
她的星际旅程,似乎注定要变得……热闹起来了。而这些刚刚认识的、画风清奇的伙伴,或许真的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和麻烦)。
……·【第23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