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的手指仍悬在操作键上方,屏幕上的数据流如暗潮涌动。那条来自德方的长连接请求,像一根细线,牵着整个系统的神经。他没有封锁,也没有回应,只是启动了追踪程序,让对方的数据在樊星阁的监控网络中暴露路径。四分钟,连接自动断开,未造成任何数据泄露。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技术中心:“所有人,停下手头任务,十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这是一次无声的宣告。差异已清,漏洞已知,真正的难题才刚刚浮现。
专项小组成员陆续入座,气氛与昨日不同。昨日是警戒,是防御;今日却是抉择,是方向。赵宇站在投影前,调出三十七项技术差异的最终归档表,逐条展示。“我们梳理完了所有问题,”他说,“接下来,必须决定——是彻底接轨德方标准,还是坚持我们自己的体系。”
话音未落,李刚便站起身,声音如铁撞石:“接轨?接轨就是投降!我们这套流程,是从一场场硬仗里打出来的,什么时候靠抄别人的活路?”
“这不是抄,是升级。”赵宇冷静回应,“国际项目不是街头火并,拼的是效率、兼容、可复制。我们若固守旧制,三年后系统一崩,谁来背这个锅?兄弟们的饭碗,不是靠热血就能保住的。”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套东西,土得上不了台面?”李刚冷笑,目光扫过在场几位老成员,“当初谁冲在最前面?谁拿命拼下第一块地盘?现在倒好,一沾上‘国际’两个字,就恨不得把过去全抹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有人低头,有人皱眉,有人攥紧了笔。这不是单纯的技术争论,而是身份的撕裂——他们究竟是谁?是曾经靠拳头打出一片天的兄弟团伙,还是即将步入国际舞台的专业组织?
赵宇没有退让:“我不是在否定过去。但未来不能靠回忆活着。德方标准不是恩赐,是门槛。跨不过去,我们就永远只是‘地方势力’,别谈什么全球布局。”
“那我们还是樊星阁吗?”李刚声音陡然提高,“换掉我们的逻辑,换掉我们的节奏,换掉我们的血性——最后只剩下一个贴着洋标签的空壳子?”
“不换,才是真正的空壳。”赵宇直视他,“系统崩一次,客户跑光,资金链断裂,那时候别说身份,连立足之地都没了。你以为坚守是忠诚?那是对兄弟们最大的不负责任。”
两人对峙,空气如凝固。其他人沉默,但眼神已分阵营。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欲言又止。
陆轩一直未发一言。他坐在角落,听着每一句争执,看着每一张面孔。直到争吵的余音落下,他才缓缓起身,关掉投影,会议室陷入短暂黑暗。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怕换了标准,就像换了血,忘了自己是谁。怕走得太远,回头看不见来时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宇:“你说接轨,有没有算过培训成本?人员流失率?新系统上线头三个月,效率至少下降三成,客户能等吗?”
又转向李刚:“你说坚守,那三年后系统维护费用翻倍,资金全砸在补漏洞上,业务扩张怎么办?谁来扛?”
没有人回答。
“这不是对错之争。”陆轩声音渐沉,“是生存方式的选择。但选择不能靠情绪,不能靠回忆,更不能靠谁嗓门大。林娜。”
“在。”林娜立刻抬头。
“你负责收集所有成员的书面意见。每人必须从三个方面写清楚:操作成本、培训周期、长期维护风险。明天中午前,汇总给我。”
他环视全场:“现在,散会。”
会议结束,走廊灯光依旧笔直。李刚快步走出,肩背紧绷。几名老成员跟在他身后,低声议论。胡军靠在消防通道口,正低头检查巡逻记录,却听见不远处两名工程师的争执。
“他们大学生瞧不起我们土路子,觉得我们不懂技术。”
“要不是陆哥带着,你们早被扫地出门了,还轮得到你在这谈标准?”
胡军没有出声,只是将这段对话记在心里。他抬头看了眼技术中心的灯光,转身走向安保室,调出所有工程师的排班表与家属信息,默默标注了几处需要加强保护的节点。
与此同时,林娜已回到文控室。她打开电子问卷系统,调用黄杰的后勤组协助分发,确保每人独立提交,避免相互影响。表格设计简洁:三项核心指标,每项需附具体数据或案例支撑,不得空谈理念。
她刚发送完毕,张涛推门进来,将一份文件夹放在她桌上。“我的意见。”他语气平静,“顺便,有张图,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归档。”
林娜翻开,是一张手绘的系统架构草图,线条清晰,标注细致。核心处写着“混合模式可行性路径”,下方批注:“可拆解核心模块做桥接,保留操作逻辑,兼容外部协议。”
她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张涛。后者只点头:“别声张,先收着。”
夜渐深,技术中心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唯有财务分析终端仍亮着。孙明坐在屏幕前,反复核对两套方案的成本模型。完全采用德方标准,初期投入低,培训快,但三年内维护费用逐年攀升。而保留自主体系,虽需额外开发接口,但长期稳定性强,运维成本可控。
他调出对比曲线,发现一个关键数据:若全面接轨,三年总维护成本将反超自主体系47%。他盯着数字良久,最终在报告末尾加了一句备注:“短期省力,长期负累。”
凌晨一点,林娜仍在整理反馈。十一份意见已全部收回,她按“技术可行性”“团队适应性”“长期成本”三轴分类建模。初步结果显示,78%成员倾向“部分保留+局部改造”。有人写道:“可以改,但不能丢掉我们的根。”也有人提出:“标准可以接轨,但决策权必须在我们手里。”
她将所有材料归档,单独抽出张涛那张手绘图,放入加密文件夹,命名“bridge-01”。随后,她打印出汇总摘要,放在陆轩办公室门口的专用文件盒中。
清晨六点,陆轩准时推门而入。他没有立即查看文件,而是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技术中心的入口。第一批工程师陆续抵达,刷卡、安检、进入,动作熟练,无人交谈。他知道,昨夜的争论已在团队中留下裂痕,但尚未撕裂。
他走进办公室,拿起那份摘要,一页页翻过。赵宇的坚持,李刚的愤怒,张涛的隐思,孙明的测算,林娜的归类——所有声音,都被收束于纸面。
他翻开最后一页,看到那句“78%成员支持部分保留+局部改造”,目光停顿片刻。又看到孙明附注的“维护成本反超47%”,眉头微动。
他放下文件,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三个字:稳、改、守。
刚写完,对讲机响起。林娜的声音传来:“张涛发现德方最新上传的协议文档中,有一处权限调用层级异常,疑似试图获取后台操作日志读取权。”
陆轩放下笔,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