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灯在头顶亮了几秒，自动熄灭。苏瑶抱着五宝走上楼梯，脚步放轻。孩子在她怀里睡得沉，呼吸均匀。她没开手机，但能感觉到它在裤兜里震动，一次接一次，像是被人不断拨打。
她没停，一步步往上走。
到家门口，她用膝盖顶住门，腾出手摸钥匙。五宝动了动，脑袋往她肩窝里蹭。她侧身避开，把孩子抱稳，插进钥匙，拧开。
屋里安静。她把五宝轻轻放进小床，拉好被角。大宝、二宝他们已经睡了，呼吸声此起彼伏。她站在床边看了两秒，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只有冰箱的微光。她从柜子底下摸出那台新手机，屏幕裂了一道缝，是昨天换的。插上热点，开机。
震动立刻响了。不是电话，是通知。一条接一条，像潮水涌进来。
她点开视频平台。
首页推送第一条，标题是：“单亲妈妈夜市徒手制服持刀醉汉！五个娃在车里全程目睹”。
配图是她站在车头前，手里举着熨斗，背影挡在车前。画面模糊，但动作清晰。
发布时间：三天前。
转发：8.7万。
评论：1.2万。
她往下拉。
早期评论全是嘲的。
“演的吧？刀都拿反了还敢冲？”
“五个孩子真是她生的？不会是拐来的吧？”
“一看就是炒作，摆摊卖惨人设，等着带货。”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指没停，继续往下划。
突然，画风变了。
最新一条置顶评论写着：“刚扒完监控，醉汉是从水果摊方向冲出来的，油桶倒了没人扶，鞋带松得离谱。这妈不是英雄，是替别人扛了祸。”
下面有人回：“我举报了三百条黑评，姐妹跟上，别让脏水淹了她。”
再往下，一个Id叫“夜市烤肠阿姐”的说：“她摊位边上那几盆花，是我看她种的。去年冬天还给走丢的小孩糖吃。这种人会炒作？她连自拍都不发。”
苏瑶手指顿了顿。
她点进这个账号，主页只有十几条动态，全是夜市出摊的日常。最新一条，是张照片：一盆蔫了的小雏菊，旁边摆着半瓶水。配文：“老位置的花又枯了，她没来。”
她关掉页面，重新发私信。
陌生账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姐，我是b区3号摊的，你救完人还顺手扶了我倒的秤，记得吗？”
“我女儿那天迷路，是你给的糖，我们一直想谢你。”
“别怕，我们都在。”
还有人发图。是她去年春天在摊位边摆的几盆花，阳光照着，开得正旺。图上写着：“你说花能让人安心，我就信了。”
她一条条看过去，没回，也没关。
直到看见一个群聊截图。
群名：**守护小熊妈妈**。
有人发指令：“黑评统一举报，关键词‘炒作’‘假单亲’‘孩子不是亲生’全部标记。”
“粉丝画作整理好了，打印出来寄给她。”
“时间线做好了，从她第一次摆摊到这次事件，全标清楚。”
她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厨房很暗，只有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
她没动，也没出声。
半小时后，她重新点开那个视频，看播放量。
**236万**。
她退出平台，删掉浏览记录，关掉热点，拔掉SIm卡槽——里面本来就没卡。
手机放回柜子。
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水有点凉，她抹了两下，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底发青，但眼神稳。
她回到卧室，在五宝床边坐下。
孩子翻了个身，嘟囔了句什么，又睡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起身，轻手轻脚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声音调到最低。
新闻正在播社会热点。
画面一闪，出现她的视频截图。
女主播说：“近日，一名女性在夜市面对持刀醉汉冷静应对，成功制服嫌疑人并等待警方到场。网友称其为‘罪勇妈妈’。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事件起因，涉事醉汉仍在审讯中。”
她没换台，也没反应。
电视继续播。
“有网友质疑该事件存在人为引导，呼吁彻查夜市管理方责任。”
她盯着屏幕，直到广告切入，才关掉电视。
天快亮了。
她刚想回房躺一会儿，听见窸窣声。
四宝抱着一叠纸从房间出来，踮着脚往她这边走。
“妈妈。”他小声叫。
她蹲下。
“姐姐们画你。”四宝把纸递过来。
她接过。
第一张，是蜡笔画。她站在火焰里，手里举着熨斗，脚下踩着三个歪歪扭扭的怪兽，分别写着“谣言”“暴力”“偏见”。旁边一行字，是大宝的笔迹：“妈妈不怕。”
第二张，五个小人手拉手站在一起，头顶有个巨人，手里拿着盾牌。巨人脸上没五官，但胸口写着两个字：**正义**。
角落里，大宝又写了一行小字：“粉丝是巨人，看不见，但很强。”
她一张张看，没说话。
第三张，是五宝画的。她坐在车里，五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天上飘着星。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最好，坏人倒了。”
她看完，把画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茶几上。
“放哪儿？”四宝问。
她指了指抽屉：“最下面一层。”
四宝点头，自己走过去放好。
她站起身，想去倒杯水。
刚走两步，听见二宝在房间里喊：“妈妈！”
她过去。
二宝坐在床上，手里举着手机——是她昨天扔在沙发上的旧机，屏幕亮着。
“你看！”二宝指着。
她接过。
是一个匿名群聊界面。最新消息跳出来：
“#给五宝画祝福# 活动启动，已收集327幅儿童画作，正在联系打印店。”
“明早八点，快递寄出。”
“别让她一个人扛。”
她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慢慢收紧。
窗外，天边刚泛白。
楼下的垃圾桶被人碰倒了，塑料桶滚了一圈，停在单元门口。
她没看，也没动。
手机还在手里。
群里又跳了一条：
“她不知道我们在，但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