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问题太直白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孩子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云筝记得,这妇人方才自称卞氏。
能带着一个奶娃娃还被张金宝选中,确实是聪慧过人。
云筝微微一笑,点头说:“这位姐姐问得好。对,我是要给你们一份工作。”
那卞氏略一思考,问:“要我们教小公主、小郡主们启蒙?”
云筝却摇头了,说:“那倒不是。”
“有银子吗?”卞氏问。
“既是工作,当然是有银子的,”云筝笑了出来。
她看到其他人听到她跟卞氏的对打,也显得比之前感兴趣了些。
云筝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也算是破冰了吧。
而女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仍然疑惑。
这个工作,要求她们读过书,那必然不是端茶送水、缝补洒扫的活计。
但又不是教贵女们启蒙……那还能是什么?
她们更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那个先前态度有些抵触的少女,抬起了头说:
“民女姓兰,家父曾任州府吏员,参与过地方律法条文修订,民女自幼旁听,熟读《元律》、《现行则例》等,对三朝律法变迁、刑名条款皆能背诵默写。”
“不知民女这样的,是否可以得到这份工作?”
云筝笑着回答:“不着急。要得到这份工作,你们需要通过考试。”
“考试?”女子们又互相看了看。
虽然她们都读过不少书,可是,考试还是头一遭。
云筝继续说道:“放心,我会派夫子来指导你们,在宫外的书院里系统地学习一段时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再参与我的考试。”
“考什么?”卞氏敏锐地问。
“经义、策论。”云筝平静地回答。
卞氏忽地愣住了。
经义、策论?
她心里一下就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她不敢说。
当然,也不需要她说出来,被张金宝选来的这些女子,听到考这两个科目,一下眼睛全都亮了。
因为,本朝只有科举考试,会考经义和策论!
云筝看了看她们的反应,又说道:“你们在书院之间的饮食用度,都由我个人负责,此外,每人一个月还有五两的月银。”
这一说,几乎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五两银子!
这若不是在京城,足以让一个四五口之家,过得相当宽裕了。
但云筝转头就给她们泼了一瓢凉水:“但是,若考试不过,五两银子需全数归还,诸位可以想清楚再回答。”
云筝本以为,这样的条件会让一些人知难而退。
预计能留下一半,就算是不错了。
谁知,书房里忽然就喧闹起来,刚才还很警惕的每个人,都开始争先恐后地推荐自己。
“民女方才未敢尽言,民女自幼随家兄读书,四书皆通,后来家兄被地痞打死,民女才没再读了,但经义都记得大概。”
“小女子读过《水经注》、《舆地纪胜》,曾摹绘州县地图,对地质水文一脉也算有些心得。”
“民女熟读经义,诗词也通晓些许,此外,民女还通晓胡邦的语言,曾两次带领商队穿越沙漠。”
云筝静静地听着,忽然有些感慨。
这些女子出身都很低,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的世家贵女。
她们没有白嫩的皮肤、姣好的身材,不懂妆容服饰,却实实在在地懂得民生。
最让云筝意外的是,这二十三个女子,面对她提出的条件,竟然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出??
当然,也没有谁会蠢到去问什么“女子如何参加科举”。
这不是该她们解决的问题,也不是她们能解决得了的问题。
更没有人问,什么时候才能参加考试。
因为,一般要加开恩科,都是在大事发生的时候。
比如,太子登基。
也就是说,皇上什么时候死,她们什么时候就要参加考试了。
时间上可由不得她们。
现在,她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机会,就够了。
“很好。”云筝示意众人安静,“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要退出的?”
仍然没有人退出。
云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从明日起,你们便在书院安顿下来吧。”
“而我,名叫云筝。”
众女子齐齐敛衽行礼:“是,谢云筝姑娘。”
……
是夜,云筝在周允祚处理完政务后,将日间之事说了一遍。
她提出了要求说:“殿下,这些人底子不错,但要辅助殿下恐怕还不够。”
“臣妾想着,先皇后身边曾有一位首席女官金氏,博古通今,尤擅策论,自然,臣妾是请不动的。”
“所以,能不能请殿下写信,召金氏回京,教导这些女子经义策论、安邦治国之道?”
周允祚闻言略感惊讶:“金氏年事已高,孤倒是可以试试。只是,筝儿,你对她们期望是否过高了?”
“你竟要她们与天下学子同考恩科?只怕太难为她们了吧。”
“就算你要考她们,孤也可令人另出一套考题,标准也可适当放宽。”
云筝却坚定地摇头:“殿下,正因为她们是咱们未来要倚重的自己人,才更不能降低标准。”
“若是能力不足,日后如何真正为殿下分忧?要用的放心,首先得她们自己有真本事,能扛得起事。”
“而一视同仁的考试,便是检验她们成色的最好熔炉,考得过的,咱们才敢用,考不过的,殿下给她们机会岂不是误了家国大事?”
周允祚心中虽仍觉难以置信,但云筝的坚持又确实很有道理。
说真的,周允祚已经受够了那些昏庸无能的官员,现在,他既然要培养绝对的自己人,当然更要高标准、严要求。
要是一群草包,再忠心又有什么用?
然而,他还是不好看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在理,孤明日就亲自写一封书信,召金氏回京。”
“只是,孤只怕她们之中,无一人能考出来……”
那可是科举。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
多少男子皓首穷经,都难以企及。
区区一群女子,怎么可能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