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洞口如同巨兽吞咽的喉咙,将最後一丝戈壁的昏光与风啸隔绝在外。队伍沿着陡峭向下的人工石阶,沉入了冰冷与黑暗之中。
石阶盘旋而下,深不见底。空气变得凝滞、阴冷,带着浓重的尘土和岩石气息,却奇异地将外界那无孔不入的暗蚀与风煞隔绝了大半,反而让人觉得松了一口气。两侧岩壁触手冰凉,上面镌刻的古老防护符文早已黯淡无光,只余下模糊的轮廓,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月清指尖亮起一团柔和的月华,如同灯盏,照亮了前方数丈范围。光芒映照下,可以看出石阶开凿得虽然粗糙,却异常坚固,历经无数岁月仍未有塌陷的迹象。
“这条密道……恐怕比月族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还要古老。”月清低声惊叹,指尖拂过墙壁上一个极其古拙的、与现今月纹略有差异的符号,“这些符文样式,我只在最古老的祭祀石板上的边角纹饰中见过。”
林天沉默前行,混沌本源的感知在这里依旧受到压制,但并非来自暗蚀,而是源於此地过於厚重深沉的岩层和某种残存的、古老的屏蔽力量。他能感觉到,这条密道并非直线通往月辉主城,而是在地下蜿蜒穿梭,避开了某些极度危险的区域。
队伍安静前行,只有脚步声在幽闭的空间中回响,以及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担架上的月痕统领在生命晶石的滋养下,气息越发平稳,甚至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动弹一下。
向下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地势逐渐变得平缓,狭窄的石阶通道也逐渐变得宽阔起来。前方隐约传来细微的、叮咚作响的水声,以及一种奇特的、如同星辰闪烁般的微弱光芒。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走出通道,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天然洞窟之中!
洞穹高悬,看不到顶,无数如同夜空星辰般的淡蓝色荧光苔藓点缀其上,洒下柔和朦胧的光辉,将整个洞窟照亮。地面相对平坦,一条地下溪流潺潺流过,水声清越,水质竟然异常清澈,散发着淡淡的凉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湿润的气息,甚至还生长着一些发光的菌类和适应黑暗的蕨类植物。
与外面死寂荒凉的戈壁相比,这里简直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好……好漂亮……”小满忍不住惊呼出声,长时间面对灰暗与死亡,突然见到如此宁静美好的景象,让她紧绷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就连一向清冷的月清,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与恍惚。
然而,林天却眉头微蹙。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被暗蚀严重侵蚀的寂灭戈壁深处,存在这样一个生机勃勃、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的地下洞窟,本身就极不寻常。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窟各处。溪流清澈,但水底铺满的并非普通鹅卵石,而是一种隐隐泛着银色光泽的细沙。那些发光的苔藓和菌类,其光芒也并非单纯的冷光,内部似乎流淌着极其微弱的能量。
他蹲下身,伸手探入溪流。水流冰冷刺骨,却异常纯净,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能净化心神的奇异能量。他掬起一捧水,仔细感知,水中那微弱的能量似乎与星辉之力、月华之力都有细微的共鸣,却又截然不同。
“这水……可以喝,而且对伤势有好处。”林天做出判断,但语气中依旧带着警惕。
听到这话,早已乾渴难耐的众人顿时欣喜起来。月辉卫们小心地取水饮用,清水入喉,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蔓延开来,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都缓解了不少。小满也用皮囊取水,小心地喂给月痕统领和其他伤员。
趁此机会,队伍在这难得的安全点进行了更充分的休整。小满抓紧时间为伤员们换药,引导生命晶石的能量更深层次地修复他们的损伤。
林天和月清则开始仔细探查这个洞窟。洞窟很大,他们沿着溪流向上游方向探索。没走多远,他们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在洞窟一侧的岩壁上,出现了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那是一个巨大的、坍塌了近半的矿洞入口!洞口散落着腐朽的矿车轨道和早已锈蚀不成样子的工具。岩壁裸露处,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一种深蓝近黑、其中夹杂着无数细碎银色光点的特殊矿石!
那些银色光点在洞顶荧光苔藓的照耀下,反射出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光芒!
“这是……‘星髓矿’?!”月清掩口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传说中只存在於星辰核心坠落之地的神异矿石!蕴含着最纯净的星辰能量!它……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我月族领地之下!”
她快步上前,抚摸着那冰冷的矿石壁,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浩瀚而纯净的能量,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怪不得!怪不得这处洞窟能不受暗蚀影响!星髓矿散发出的纯净星辰能量,天然就能排斥、净化暗蚀之力!这条密道……这处洞窟……原来是建立在一条星髓矿脉之上!”
林天也感知到了矿石中蕴含的庞大而温和的能量。这能量与他的混沌本源并不相容,却也并不排斥,是一种中正平和的、属於秩序与生命的力量。
“看来,月族的先辈们早就发现了这条矿脉,并在此开采,修建了这条秘密通道。”林天推测道,“这或许也是月族能世代镇守西境,对抗暗蚀的底牌之一。”
就在这时,去下游方向探查的影也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凝重与发现交织的复杂表情。
“阁下,使者,你们来看这个。”
众人跟着影来到下游溪流的一处转弯地。这里的岩壁上,同样有古老的刻痕,但并非符文,而是一幅幅叙事性的壁画,保存得相对完好。
壁画的内容,与哨所遗迹中看到的悲壮迁徙不同,更像是一种记录与警示。
第一幅壁画:无数小人(显然是月族先民)跪拜在一道从天而降的、璀璨的星河光柱前,光柱坠落处,形成了这条矿脉。 第二幅壁画:先民们开采星髓矿,用矿石建造了一座辉煌的、被星光照耀的城市(想必就是月辉主城),并在城市中心建立了一座巨大的神殿。 第三幅壁画:画面一变,黑色的、扭曲的雾气从西方蔓延而来,试图吞噬城市,但城市被一层由星髓矿驱动的巨大光罩(永月结界)保护着。 第四幅壁画:也是最让人不安的一幅——黑色的雾气并未退去,反而如同活物般,开始从地底渗透,缓慢地、执着地污染侵蚀着星髓矿脉本身!画面上,原本湛蓝的矿石出现了黑色的斑点和脉络,如同扩散的毒瘤。而一些开采矿石的小人,身体也开始出现扭曲异化! 最後一幅壁画:先民们似乎发现了这种缓慢的侵蚀,他们果断封闭了主要的矿洞入口(就是林天他们看到的那个坍塌的入口),只留下这条隐秘的、依靠未受污染矿脉区域开凿出的密道,并在壁画最後刻下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符号。
所有看到壁画的人,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原来如此。
星髓矿并非绝对安全,它同样会受到暗蚀的缓慢侵蚀!而月族先民早已发现了这一点,并果断舍弃了大规模开采,只保留了这条最後的秘密通路。
“所以……永月结界的力量一直在衰弱,不仅是因为消耗,更是因为作为能量源的星髓矿本身……正在被污染?”月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发现令人恐惧。
林天走到岩壁旁,将手按在一处裸露的星髓矿上,混沌本源之力细致地感知着。果然,在矿石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外界暗蚀同源的死寂气息,它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却坚定地蔓延着。
虽然这处洞窟附近的矿脉似乎还算纯净,但整体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这条密道,还能用吗?”林天更关心实际问题。
影连忙答道:“属下探查过了,下游方向的密道入口还在,虽然有些地方有轻微塌陷,但清理後应该可以通过。根据壁画显示和地图对比,这条密道应该能绕过主城外围最危险的正面战场,直达……直达月神殿附近的区域!”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就在众人稍微松了口气之时,异变突生!
咯咯咯——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彷佛岩石被强行挤压撕裂的声响,猛地从洞窟上游方向、那个坍塌的矿洞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暗蚀气息如同潮水般从矿洞废墟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溪流下游处,那些原本平静发光的苔藓和菌类,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凋零!
清澈的溪水也开始变得浑浊,水底那些泛着银光的细沙迅速黯淡下去。
“不好!上游被封闭的矿区……肯定出事了!里面的暗蚀积聚爆发,正在污染过来!”月清脸色煞白。
呜呜——!
诡异的、混合着岩石摩擦和能量嘶鸣的咆哮声从矿洞深处响起,越来越近,彷佛有什麽可怕的东西,正被这爆发的暗蚀气息吸引,或者……从中被孕育出来,即将冲破封锁!
“走!立刻从下游密道离开!”林天当机立断,毫不犹豫。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抬起担架,冲向下游方向的密道入口。
身後,那恐怖的撕裂声和咆哮声越来越响亮,整个洞窟都开始微微震颤,碎石簌簌落下。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净土,正以惊人的速度被黑暗吞噬。
最後回头望了一眼那被污秽气息 rapidly 侵蚀的璀璨洞窟,林天毅然转身,带领众人钻入了下游那更加狭窄幽深的密道。
希望之路就在前方,而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