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清楚自己这番举动将她吓得不轻,轻轻在她身前弯下腰来,好声好气地要去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王兄的错,误将你认成了歹人,不是有意吓你。”
熟悉的温柔语气响起,安歌还是不敢放开脸,因为……她不用看镜子也知晓,自己此刻的脸定是红得不像话!
少女的羞怯、局促与不安统统落入他的眼底,捂着脸的手也微微抖着,脚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看他。
晏鹤川还是瞧见了。
瞧见了她脸颊上蔓延至耳根的那抹红晕。
他只能往前靠近一些,一边握着她的皓腕,一边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带了带,仔细看着上头的痕迹。
她骨架子本就轻小,幸亏在府上的这些日子也好不容易养出了些肉,否则按他方才那般重的力道,怕是能将她这小身子骨捏碎。
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上的痕迹,温柔的触感自肌肤传入,却像带着蛊惑与引诱的,一下又一下,带着酥麻,袭遍她的全身。
安歌脑中紧绷的弦竟松懈下了几分,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像是被这屋内的水汽所浸染,清动得不像话。
“怎么?这会儿不敢睁眼看了?要捂到何时?”
她又从指尖偷偷打开了一道缝隙,怯生生的眼神透过指缝看向他。
月牙白纯桑蚕丝广绫裁成的衣袍质地轻软,因浸了水而有一些贴在他的身体之上,好在布料并不过于单薄,腰带也系紧着,未有半分不妥之处。
外披着他素日里常穿的蟒袍,身上的衣物将可能暴露的一切都遮掩得极好。
长长的墨发浸湿的发尾尚滴着水,面容上,水珠沿着那俊美的轮廓线淌至他的下颌。
却趁她松懈之际,晏鹤川只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捂着脸的手拉了开。
安歌无地自容地想再捂上,不想叫他瞧见自己此刻羞红的脸,他未叫她如愿,却也并未点破分毫。神色如常,只轻轻拉着她往自己的身侧带,一边带去了外屋。
“王……王兄,我……我真不是有意偷看你——”她想为自己辩驳,可语言却显得极度苍白。
“此事就此揭过。”
他平静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按坐在了圆桌边。
安歌局促地搅弄着手指,目光却是紧随着他。
看着他走到北侧紧闭着的槛窗下,抬手去打开了窗边落地的黄花梨木柜,从屉中随手拿起一支玉簪将墨发半绾后,再从一旁朱漆的多宝阁上取下一只墨色描金的黑匣子。
随后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回头缓步朝她走来时,安歌又紧急撤回了目光,垂着眼帘心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来,把手给我。”
他在她身侧落了座,将那匣子置于桌面上,轻轻一转,许多个格子出现,置着各式各样的药瓶和小药罐,他熟练地拿出一瓶所需要的,打了开。
安歌犹犹豫豫的,不敢抬手,低垂着脑袋看到视野里伸出的那只同样修长的手,指节净白匀称。
见她未有动作,那只手自顾耐心地伸过,将她放在膝上的手牵了起,握在了他的掌心,一手指腹蘸着膏药轻柔地给她上在那红痕处。
“不……不碍事的。”安歌欲将手腕抽出,反被他握紧了几分,坚持上着药。
待细致地涂好后,才将她的手腕放了开,他收起膏药时,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盘果盘上。
“这个时辰不睡觉,跑去切水果?”
虽说那苹果雕得……认不出是什么形状,但看得出来她定是用了心的。
毕竟……她还在果盘上备了小木签。
安歌一颗心狂跳到此刻,是一点没有降速,她真想在心里给自己两巴掌怒问为何这么不争气。
“我……我东西送到了,我先回房了……”
她只觉得再待下去,她这颗心能从嗓子眼跳出来。
吞吞吐吐地说完,故作从容地起了身,随后以极快的速度逃也似地往外走去,在临近门边又因脚步太急,险些又绊到门槛,踉跄了一小下。
晏鹤川神色紧张了一瞬,刚想起身过去,就见那抹带着慌乱的身影即便绊了一脚,也不忘快步迈出门槛,匆匆从他视野里消失。
晏鹤川愣了片刻,这才从那空无一人的门口收回了目光,眼底落满无奈。
避他莫及,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回头看着面前的果盘,拿起木签扎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尝着。
思虑间,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脑海里却是她捂着脸通红的耳根和羞怯的模样。
他思绪一滞,不免染了担忧。
虽说是不谙世事的姑娘家,可如今毕竟也已过及笄,无意间撞见自己的王兄沐浴便罢了,还被他冷声。
看她方才那一阵惊慌失措的样,此事怕是将她吓得不轻。
安歌回到房中,懊悔地将脑袋埋在被子里,随后将自己滚成了一条。
她露出一双眼呆愣愣地望着雕花床顶,企图强迫自己冷静下,可脑海里她王兄从池中出来的那一幕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虽说只瞧见一个脊背,但那结实起伏的轮廓若是转过身来不知会是——
她真的是疯了。
她在想什么东西!
好端端的,非得去切什么水果,非得送到他房中,非得没事找事。
她日后如何面对他,此事如何揭得过!
安歌意识到自己心底里萌生出的那一点非分之想。
可哪怕真的只有这一丁点,她也有些惶恐,她怎么能对晏鹤川有这样的念头!
这可是她的王兄!
偏偏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大喊着。
你们又没血缘!
不过方才晏鹤川在瞧见是她时,那肃杀的不悦之色,好像就在顷刻间消了去,他甚至坦然自若,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一般。
他还帮她上了药,还自责凶她时下手没轻没重……
这是为何?他心中难道不介怀?
安歌脑中乱作一团,随后干脆认命地趴在了床榻上。
这一夜注定难眠。
接下去的几日都不用去书院,安歌应邀同萧渡与何沛然一同出去逛逛。
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要出门时,碰见了刚从归云院的回廊方向走出,也要出府的晏鹤川。
安歌以往,但凡远远瞧见他,都会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去,今日却像老鼠见了猫,躲在了墙角处。
待看到他们身影消失,才悄悄地挪着步子走了出来。
却在刚出月洞门时,被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后脖颈。
“上哪去?”晏鹤川知道她今日已经放沐,见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微微蹙眉询问。
安歌讪讪回过头:“萧渡约我和沛然出去玩。”
“殿下,出去玩就出去玩呗,王爷岂会不让你去,你怎走得这般鬼祟?”陆清心直口快,直接问出了口。
安歌在听到他说着前半句话时,就已然在偷偷朝他使着眼色,用眼神骂骂咧咧让他不要再讲了。
他还是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