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安歌果然在车上看见了一张新的琴。
样式与符今朝所用的那款相差无几,连用料、做工都很是相似。
就在安歌正感慨晏鹤川体贴的同时,阿镜在一旁幽幽开口:“殿下还记得苏娘子所说的吗?”
“什么?”安歌已然忘到九霄云外了。
“试探王爷啊!”阿镜深沉地摩挲着下巴,“人元司首与江医官今日可都互换庚帖准备成亲了,你怎么还八字没一撇的!”
“啊?他俩……”安歌惊愕地瞪大眼,“去一趟固安县回来都要成婚了啊?”
“嗯可不是说嘛!前几日元司首遇险受了伤,陆清说他装得可严重了,一副活不了的样子,趁机与江医官表明心意,说拒绝他就不治了。江医官当即就答应要嫁给他!还照顾了他好几日!”
安歌倒是听说元新霁被捅了一剑,但好在刺得不深,未殃及性命,所幸及时得以救治。
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做威胁,这元新霁也很豁得出去。
安歌不禁惊愕地捂住嘴:“那元司首……这不是……威胁江医官骗婚吗?”
“哪能啊!”阿镜摆摆手,“若江医官对他没意思,哪里管他是死是活,也不知去固安县发生了什么,但我这几日听说啊,这二人现下还没成婚就整日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廷振司的人都要受不住了……”
安歌脑中灵光一闪,不禁拉着阿镜的胳膊询问:“诶?那我也装作不行了要王兄同我在一起,他会不会——”
阿镜没听完就打断了,义正言辞:“毋庸置疑,他可能会治我们一个保护不力之罪,把我们都杀了。”
安歌讪讪收了手,好像也是。
“言归正传,那苏念儿给的法子您还没试呢!”阿镜将话题引回正轨。
“如何试?”安歌实不懂如何才能看得出晏鹤川会不会因她与别的男子走得近而吃醋。
“依奴婢看,这符公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阿镜说着,眼中带着满意的笑,“对殿下温柔有礼,体贴照顾,甚至奴婢觉着,他待您比他那郡主表妹,要好得多呢!”
“那倒不至于……”安歌尴尬笑了笑。
不过——
安歌对此还是有些疑惑,毕竟这符今朝虽本身性子就好,待人有礼,可书院里不乏有意图与他接近的女子,譬如那傅双儿与何轻然,每每有意搭话,他就会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安歌第一次见他,是他随庆淮王回京,来崇明王府拜会,此后的交集却是称不上多。
难不成……是幼时同他见过面?
安歌今日破例带着阿镜进了学堂,让她帮着拿张琴,否则一个人背两张琴爬这院前的长阶属实也不方便。
见符今朝已到,于是就让阿镜将要给他的琴递给他后,就让阿镜先行离开了。
符今朝站起了身,刚欲拒绝:“殿下,不必送在下琴的,符某尚有——”
“是因我才致你的琴受损,我理应赔你。”安歌解释着,“符公子就好好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坐在他身侧的褚青林闻声回了头,故作优雅地支着下巴抬头看来:“可我表兄的琴,乃是我舅父舅母留给他的,长公主再如何赔,也赔不了原样了。”
“这张琴……是王兄帮我找来的,还特意找了差不多的样式,符公子看看?”安歌示意他打开看看。
兴许用琴之人用来,可觉差异,旁人光看,一时半会却是分辨不出不同。
“不知道了吧?我外祖父那也曾是大黎一等一的斫琴师,如今我表兄那张幽涧,是符家仅留的一张我外祖亲手斫的琴。与幽涧差不多样式的只有苍梧琴,听闻,当年已被外祖送给他的知音了。”
褚青林虽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讨人厌的姿态,但语气却不同于以往那般带着藏不住的敌意,倒听着平和许多。
坐在最后的何轻然闻言,也伸着脖子往这儿瞧。
符今朝打开包裹的琴囊布,看着琴身上的木质纹路与光泽,随后抬手轻拨了一声。
音色透润,余韵悠长。
符今朝抬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安歌,他随即露出了笑容,眼底满是惊喜:“谢殿下,此琴正是苍梧。是家中祖父当年赠予知音的,只是不知……崇明王向何处寻来的?”
“这……我不知,”安歌摸了摸耳朵,扯起一抹尴尬的笑意,“我本想一早去买来赔你,但是太早了,琴坊没开,就让王兄帮我寻了一张琴来先赔你。”
安歌心中却也有了数,想来晏鹤川是知晓这苍梧本就是符家祖父所斫,故而才选了这张琴,“还”给符家如今唯一的掌门人。
“真是苍梧?”闻言,褚青林眼睛一亮,连忙凑到那张琴的身边,仔细观看。
她曾在母亲的手册里见过苍梧的画像,幼时也曾在母亲口中听起这苍梧是何样式。
今日得以一见,确实与册上所描述的无二。
直至先生来到课堂上时,一行人这才各自散去,端坐在了各自座位。
今日的课不多,午时过后便散了学。
安歌正要收拾东西,符今朝却过来了,主动开口问着:“殿下今日,可要留下练琴?”
安歌正嚼着糖呢,闻声一边背着书箧一边站起:“我还有些事,今日得早些走!不过我会在府中好好练的!一定不给符公子拖后腿!”
随后想到什么似的,脚步刚迈出,又折返了回来,笑着一边从锦囊里掏出了几块饴糖,塞入了他的手中:“平安巷的糖铺出的新口味!你尝尝!”
随后就一边挥着手一边往外快步走去。
留下站在原地,暗暗握紧了糖,望着她那道纤细背影愣神的符今朝。
*
晏鹤川下了朝,更换了一袭玄青色云纹缎交领袍,正落座在窗边的软榻上,倚着几案饮茶看书。
就听见外头少女风风火火的嘹亮之声响起:
“我回来了王兄!”
未见人时,眼底笑意已然晕染开来。
放下手中茶盏,走到书房的隔扇门前,刚打开门,就瞧见她正高抬起手要叩门。
安歌看见书房的门从里打开,只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后冲着晏鹤川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还轻轻歪了歪头,仔细望着他那双深眸:“我今日很快就回来吧?很听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