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灭的瞬间,我屏住呼吸,脚尖稳稳收在最后一拍的定点位置。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线落在地板上,映出我和关毅之间短短几步的距离。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脚步沉稳,没有回头。
我没有动,只是慢慢蹲下,手指按在右脚鞋底那道熟悉的磨损边缘。昨夜练到最后一遍时,它已经有点打滑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回去睡几个小时。”关毅在门边停下,“考核在上午十点。”
我点头,喉咙还泛着干涩的痛意,没再说话。训练服贴在背上,冷得像一层薄冰。我扶着把杆站起来,收拾背包,走出训练室时走廊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保洁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回到宿舍,我没开灯,直接躺上床。闭眼的那一刻,脑子里全是动作节点——转身的重心、腾空的高度、落地前半秒的屏息。我知道,明天不会轻松。
清晨六点,闹钟响了第一声我就坐了起来。身体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过一遍,每块肌肉都在提醒我昨晚做了什么。但我没时间缓。洗漱完,换上演出服,对着镜子扎好发带,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
眼睛下面有青影,脸色偏白,可眼神是亮的。
训练室已经被临时布置成考核区,中央清出一块圆形舞台空间,三张评委桌摆在正前方。三位老师陆续进来,穿着正式,手里拿着评分表,神情专注。他们不寒暄,也不看人,只低头检查手里的资料。
我站在角落,默默做热身。活动脚踝的时候,手指再次触到鞋底那处磨损。它比昨天更松了些,踩在地上会有轻微错位感。我试着调整站姿,把重心压向内侧足弓,试试能不能稳住。
“下一位,姜美丽。”
听到名字,我深吸一口气,走向中央。
音乐响起前的一秒,我能感觉到徐若琳的目光。她坐在靠后的位置,手里捏着记分板,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像是等着看什么出错。
前奏进入,我抬起手臂,脚尖点地,第一个动作准时启动。右脚果然滑了一下,幅度很小,但足够让我心里一紧。我没有慌,顺势加了一步滑移,把节奏拉回原轨。
起跳前,我照着关毅教的方法,吸气下沉,核心收紧,在腾空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升上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不同——高度够了,姿态也稳。落地时双脚并拢,几乎没有晃动。
评委中那个一直低头写字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副歌到来时,我不再只是完成动作。我把这首歌的情绪融进去——那些深夜独自练习的疲惫,被人暗中使绊的委屈,还有关毅站在黑暗里说“我一直都在”的那一瞬。我的手臂展开,指尖延伸,眼神不再盯着地面,而是穿过屏委,落在更远的地方。
一个旋转接跳跃,我稳稳落定。三次连跳,节奏精准无误。最后一个收势,双手交叠胸前,呼吸平稳。
全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主评老师提笔写下分数,抬头看向我:“节奏控制明显提升,肢体协调性改善显着,整体表现力有了质的变化。”
另一位补充:“舞台意识觉醒了。你开始用身体讲故事。”
第三位点头:“进步幅度是本期最大的。”
我鞠躬致谢,眼角余光扫过徐若琳。她坐着没动,手里的记分板被攥得很紧,指节有些发白。她避开我的视线,低头翻了一页纸,动作生硬。
“脱胎换骨啊。”她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笑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我没回应,只是轻轻抿了下唇。
关毅站在训练室另一侧,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弧度。等评委起身准备离开,他才走过来。
“刚才……还行吗?”我低声问。
他看着我,声音很轻:“比我想的还好。”
我笑了下,肩膀松了下来。这一笑牵动了酸胀的肌肉,有点疼,但很真实。
评委们收起文件夹,准备去下一组考核。我走到墙边,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温水滑进喉咙,缓解了些许干涩。右脚鞋底那道磨损还在,踩下去时依旧有点不稳。
我蹲下身,手指沿着裂痕轻轻划过。它撑过了昨晚,也撑过了这场考核。或许该换一双了,但现在还不急。
关毅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接下来是集体排练。”
我点头,把水瓶放回包里,站起身时顺手扶了下把杆。就在这时,徐若琳从座位上站起来,整理了下外套,转身朝门口走。经过我身边时,她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看我,只是把手里的记分板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磕碰声。
她走出去后,门缓缓合上。
我望着那扇门,没动。关毅也没说话,只是站在我身后不远的位置。
训练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鸣。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衣服皱了,脸上有汗渍干后的痕迹,可站得笔直。
我抬起右脚,轻轻在地上试了试。这一次,鞋底的磨损处终于彻底松脱,一小片橡胶无声掉落,滚到墙角。
我弯腰捡起来,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