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练习厅走廊比往常安静。我握着歌词本走向训练区，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昨晚那张纸还在我口袋里，折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有些毛糙。关毅没再多说什么，可我知道，有些事快要结束了。
刚走到门口，林悦从侧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张通知单。
“临时集会，十分钟后会议室。”她看了我一眼，语气平常，却多了一丝少见的凝重，“所有人必须到场。”
我没问原因，只是点头。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别紧张，该来的总会来。”
我站在原地，手指在歌词本封面上轻轻划过。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掀动了一页纸角。我没有去按。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我进去时，有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苏瑶坐在靠后的位置，朝我点了点头。赵琳在前排，背挺得很直，双手交叠放在桌边，像一尊不动的雕像。
关毅站在前方，林悦站在他旁边。他没有穿外套，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召集大家，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他的声音不高，但整个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关于姜美丽在考核中的表现，出现了大量不实言论。这些言论不是质疑，而是刻意传播的谣言。”
有人吸了一口气。我的视线落在桌面，指节微微发紧。
关毅翻开文件，“我们调取了监控记录、流程日志借阅签字表，以及部分区域的音频备份。”他将几页资料投影到屏幕，“63号考核结束后十七分钟，赵琳从行政前台借出《考核流程日志》副本。同日晚九点四十六分，她在饮水机旁与两名训练生交谈，内容涉及对姜美丽U盘故障时间点的‘合理怀疑’。”
画面切换，是走廊的监控截图。赵琳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夹，神情专注。
“第二天上午，她又在练习厅外提及姜美丽妹妹退赛一事，称‘时间太巧，不像巧合’。”关毅继续说，“而根据医院记录，姜美妍当天下午三点因急性发烧入院，事发突然，无人预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这不是讨论，是构陷。”他说，“用职务便利获取信息，再以私语形式散播猜测，引导舆论。这不是竞争，是伤害。”
赵琳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她依旧坐着，但肩膀微微塌了下来。
关毅看向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她。
她慢慢站起来，动作迟缓，像被什么压住了。她的声音起初很小，几乎听不清。
“我说的话……”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些质疑，是我编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转向我，眼神终于抬起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让人觉得你是靠手段才站上那个舞台的。”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清唱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被震到了。可我越听，心里就越难受。我觉得自己练了这么久，没人记住，而你一次机会，就全变了。”
她的眼眶红了，“我不是想毁你。我只是……不想被比下去。”
没有人说话。
我慢慢站起来。口袋里的那张纸还在，但我没有拿出来。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能明白那种感觉。”我说，“我也害怕过，怕自己不够好，怕努力没人看见。”我看着她，“我们都想被认可，都想站在光里唱歌。可如果为了靠近光，就得把别人推到阴影里，那这光，也不值得追了。”
她低着头，一滴眼泪落在膝盖上。
“我不怪你。”我说，“但以后，我们一起用实力说话，好吗？”
她猛地抬头，嘴唇颤动，最终只用力点了点头。
苏瑶第一个鼓起掌来。那掌声起初很轻，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有人低声说：“她居然还能这么说……”另一个人接道：“换我，可能早就爆发了。”
林悦站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手里的记录本。
会议结束，人群陆续离开。我收拾东西时，听见身后有人走近。
赵琳站在我座位旁，手里拿着一杯水。
“对不起。”她把水放在我桌上，“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看着她，点点头，“谢谢。”
她转身走了，背影不再僵硬。
午后的节奏训练课开始前，两个平时很少交流的训练生走到我面前。
“要不要一起练和声？”其中一个问，“我们想试试新编曲，缺个主音。”
我愣了一下，“现在？”
“嗯，趁还有时间。”另一个笑着说，“你那天清唱的尾音处理，特别稳，我们想学学。”
我合上歌词本，“好啊。”
我们找了间空练习室。四个人围成一圈，调试音准，试唱片段。一开始有些生涩，但很快找到了节奏。有人唱高了，大家笑作一团；有人卡拍子，我们就停下来重新数节拍。
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中途休息时，我走出门去接水。走廊尽头，关毅正站在窗边看手机。他抬头看见我，走过来。
“状态不错。”他说。
“嗯，刚才练了一段新编曲，挺顺的。”
他点点头，“流言止于智者，也止于坦荡的人。”
我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明天成绩要公布了。”他说完，转身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我回到练习室，阳光正斜斜地照在钢琴键上。琴盖开着，黑白分明。我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中央c。
音很准。
一个训练生探头进来，“还练吗？我们可以再试一遍副歌。”
“好。”我把水杯放下，走回圈子里。
我们重新站定位置，有人打起拍子。
“一、二、三——”
我张开嘴，声音自然流出。
就在我们唱到第二遍桥段时，门又被推开。赵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乐谱。
她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把乐谱递给其中一个训练生。
“这是我之前写的编曲思路，或许可以加进去一点弦乐过渡。”她说完，看向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站在角落，轻轻跟着哼了起来。
我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层一层往上走。没有伴奏，也没有设计，只是几个人站在房间里，认真地唱着同一首歌。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没人急着开口。窗外的光线已经偏移，落在地板上的矩形光斑慢慢变窄。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
还差七分钟，就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