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言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探究的一瞥,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苏晚晴紧绷的神经末梢。他离开后,房间里残留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她自己惊出的冷汗,让她如坐针毡。他察觉到了吗?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还是仅仅是她过度敏感的错觉?
这个疑问如同鬼魅,日夜缠绕着她。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吃饭时尽量不显露出孕吐的征兆,走路时刻意挺直背脊,掩饰着小腹可能出现的任何细微变化。但越是刻意,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悬崖边的人,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怀孕的事实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只有日益沉重的心理负担。这个孩子像一枚定时炸弹,悬在她和傅靳言之间,不知何时会引爆,将她炸得粉身碎骨。她夜不能寐,白天则像个游魂般在房间里踱步,窗外那片精致的园林,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外界”,却也像一幅美丽的画,可望而不可即。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也给冰冷的房间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苏晚晴像往常一样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一个穿着朴素工装、戴着草帽的老者,正佝偻着背,在露台下的花圃里缓慢地修剪着花枝。那是负责打理这片区域的老园丁,苏晚晴偶尔能看到他沉默劳作的身影。
老园丁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动作有些迟缓,但修剪花木的手法却很熟练。他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似乎对二楼窗内投来的目光毫无所觉。
苏晚晴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凉。他们都是被禁锢在这座华丽牢笼里的人,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同样失去了自由。
就在这时,老园丁似乎不小心被玫瑰的尖刺扎了一下,手一抖,修剪刀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动作显得有些吃力。捡起剪刀后,他并没有立刻继续工作,而是捶了捶后腰,抬起头,似乎是无意地,目光正好对上了站在窗前的苏晚晴。
那是一双布满皱纹却异常清澈的眼睛,没有佣人们常见的恭敬或冷漠,也没有保镖们的凌厉,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温和。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但老园丁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低下头,反而隔着玻璃,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近乎安抚的表情。然后,他便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修剪花枝,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偶然。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却让苏晚晴的心湖泛起了波澜。那眼神……不像是有恶意。在这座人人自危、冷漠以对的牢笼里,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善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足以触动她冰封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晴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起那个老园丁。他每天都会定时出现,默默劳作,修剪、浇水、除草。他从不与任何人交谈,偶尔有保镖经过,他也只是默默让路,低头不语。
苏晚晴发现,老园丁打理的花圃,正好在她房间露台的正下方。有时,他会将一些修剪下来的、还算鲜嫩的花枝,小心地放在露台边缘的石栏上,而不是扔进垃圾桶。那些花儿,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一次,女佣送来的果盘里,多了一个红得异常鲜艳的苹果,混在其他水果中,格外显眼。苏晚晴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她拿起那个苹果时,发现苹果底部贴着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胶带,胶带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她借口要休息,支开了女佣,然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揭开胶带。下面是一张卷成细条的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字:
“夜里风大,关好窗,当心着凉。”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
这句话看似是普通的关心,但在这个时节,夜里并不算冷,这关心显得多余。而且,“着凉”两个字,让苏晚晴瞬间联想到了自己怀孕的身体状况!这难道是……暗示?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楼下,老园丁正推着装满工具的小车,慢悠悠地离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他!一定是他!
这个发现让苏晚晴既激动又恐惧。激动的是,在这座孤岛上,似乎真的存在一个潜在的盟友;恐惧的是,这善意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陷阱?老园丁是谁的人?他为什么要帮她?傅靳言知道他的存在吗?
那天夜里,苏晚晴反复咀嚼着那句“当心着凉”,几乎一夜未眠。她按照暗示,仔细检查了窗户,并未发现异常。但这句提醒本身,已经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第二天,老园丁依旧准时出现。苏晚晴鼓起勇气,在他劳作时,故意将一本看过的杂志“不小心”碰落到了露台下,正好掉在老园丁附近的花圃里。
老园丁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浇水。直到浇完水,收拾工具时,他才“顺便”捡起了那本杂志,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在将杂志放回露台边缘时,他的手指似乎极其迅速地在杂志封面下按压了一下。
老园丁离开后,苏晚晴立刻让女佣捡回了杂志。她强作镇定地翻看,果然在杂志中间的彩页夹缝里,发现了另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依旧是一行歪扭的字:
“东墙角的监控,上午九点到十点,检修。”
信息更具体了!东墙角,正好是她房间视野的盲区,也是这片园林相对偏僻的角落。老园丁在告诉她一个监控的漏洞时间!
苏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个老园丁,不仅没有恶意,反而在冒着巨大的风险向她传递信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粗糙的纸张带来的微弱触感。这是她被困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外部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善意。这善意如同缝隙里透进的光,虽然微弱,却让她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弱的、可能存在的生机。
她将纸条小心地藏好,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老园丁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些被他精心照料的花草,在阳光下静静生长。
这个沉默的老人,会是她在绝境中遇到的转机吗?他冒着风险传递这些信息,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