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针的冰凉液体仿佛带着某种镇静的效力,强行注入了苏晚晴枯竭的血管,也暂时压制了那磨人的饥饿感。傅靳言离开后,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空壳,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臂上针孔的刺痛感清晰传来,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比绝食本身更屈辱的征服。
月光再次透过防护网,在地毯上投下冰冷的格子阴影。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一阵阵涌上来,让她头晕目眩。但比身体更疲惫的,是她的心。反抗被以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碾碎,她连伤害自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但小腹那种隐隐的、陌生的坠胀感,却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无法忽略。这几天,在极度的紧张、逃亡、饥饿和寒冷的交替折磨下,这种感觉时强时弱,却从未真正消失。之前她一直将其归因于生理期的紊乱或极度的身心压力,但此刻,在绝对的寂静和身体的极度敏感中,这种异样感变得格外清晰。
不是往常经期前的钝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带着轻微拉扯感的酸胀。而且……她猛地意识到,正常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快十天了。之前被接连不断的变故冲击,她完全没心思留意这些细微的变化。
一个被她强行压抑、不敢深思的可怕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芽,再次疯狂地滋生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晴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她不再绝食,机械地吃着佣人送来的每一餐,味同嚼蜡,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避免再次被强制注射。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那条安静的河,目光空洞。
但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她开始敏感地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清晨醒来时莫名的恶心感,虽然轻微,却真实存在;乳房似乎比平时更加胀痛敏感;还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腹部坠胀……
每一个微小的信号,都像一块石头投入她死寂的心湖,激起恐惧的涟漪。她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内分泌失调,是幻觉。可理智的堤坝,在越来越多的身体证据面前,正一点点被侵蚀。
她开始回避照镜子,害怕看到自己身体任何可能的变化。晚上睡觉时,她会下意识地蜷缩成最保护的姿势,双手紧紧护住小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个可能存在的、正在悄然生长的“事实”。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这个流淌着傅靳言血脉的孩子,会是什么?是新的枷锁?是傅靳言用来进一步控制和羞辱她的工具?还是林薇薇眼中必须除之而后快的肉中刺?这个孩子,从孕育之初,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转机出现在一个午后。年长的女佣送来午餐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动作极其迅速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包装的纸盒,塞到了苏晚晴身下的沙发垫缝隙里。
苏晚晴浑身一僵,愕然地看着女佣。女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眼神极快地示意了她一下,然后便低下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苏晚晴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颤抖着手,从垫子下摸出那个纸盒。是一个验孕棒。最普通、最简易的那种,上面甚至连品牌标识都没有。
是谁?是谁给她的?是那个之前递纸条的女佣吗?她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暗中帮助自己?她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此刻,都被一个更迫切的需求压倒了她需要知道真相!无论这个验孕棒是出于善意还是更深的阴谋,她都必须要用!
她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冲进了浴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她大口喘息,努力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按照说明操作的过程,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完成。当她把验孕棒平放在洗手台上,看着那小小的显示窗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死死地盯着那里,祈祷着出现一条线,只要一条线……
然而,几十秒后,清晰的、毫无悬念的两条红色线条,赫然出现在了显示窗口中。
阳性。
怀孕了。
苏晚晴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触感也无法拉回她涣散的神智。
真的……是真的。
不是幻觉,不是压力。她的身体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在她最绝望、最不堪的境地里,悄然扎根的生命。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复杂情绪。恐惧、茫然、绝望、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微弱的、属于母性的本能悸动。
这个孩子……是傅靳言的。是那个将她视为替身、肆意羞辱、冷酷囚禁的男人的孩子。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的讽刺和痛苦。
但同时,这也是她的孩子。是她血脉的延续。在她失去父亲、失去家族、失去自由,几乎失去一切的时候,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成了她与世界唯一的、最脆弱的联结。
她该怎么办?
告诉傅靳言?他会是什么反应?狂喜?不,更可能是怀疑、厌恶,甚至可能认为这是她为了自保而耍的新花招。然后,这个孩子会成为他新的筹码,将她捆绑得更紧。或者,林薇薇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她不敢想象。
隐瞒?能瞒多久?随着孕周增加,身体的变化会越来越明显。在这座被严密监控的牢笼里,她能瞒过傅靳言的眼睛吗?
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加凶险、更加两难的绝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将验孕棒用纸巾包了好几层,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浴室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她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她走出浴室时,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有一种异样的、混合着绝望和某种决绝的光芒。
傍晚,傅靳言意外地来了。他似乎心情不错,或许是公司的某个项目进展顺利。他走进房间,像巡视自己的领地般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坐在窗边的苏晚晴身上。
“看来营养针效果不错,气色好些了。”他难得地用了一种近乎平和的语气,走近她。
随着他的靠近,苏晚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护在小腹前,尽管那里依旧平坦。
傅靳言注意到了她这个细微的、防御性的动作。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对上她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探究,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安分待着,别再做无谓的事。”他丢下这句话,像完成了某种例行检查,转身离开了。
苏晚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冰凉,一片汗湿。
他刚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那探究的一眼,是她的错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