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市中心,高楼逐渐密集。我靠在后座,窗外的霓虹一晃而过。司机没有说话,车里很安静。
到了公司楼下,电梯直达顶层。办公室门刚关上,我就打开电脑,调出“日常”文件夹。屏幕亮起,那张便利店小票还在,热牛奶和关东煮的记录清晰可见。旁边是超市支付的截图,监控画面已经放大到她手腕的位置——蓝色手链打了三个结,绳子有些褪色,但没断。
我盯着看了几分钟,然后新建了一份文档。标题写的是“观察清单”,内容一条条列下去:每日出行时间、停留地点、消费金额、对话对象、语气长短、是否有咳嗽或揉胃的动作。最后加了一句:重点关注情绪变化,以及接触的人。
文件加密后,我拨通内线:“让保镖队长来一趟。”
不到三分钟,门被敲响。他走进来,站在我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平板,神情如常。我把文件推过去,他低头看了一遍,没有提问。
“这些数据要实时更新。”我说,“用独立系统,不走公司主网。”
“明白。”他点头,“我会安排专人轮班,确保二十四小时追踪反馈。”
“不是追踪。”我打断他,“是观察。她不知道你在看,也不能让她察觉任何异常。”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声音平稳:“和三年前一样?”
我顿了顿,说:“比那时更严。她现在的生活节奏稳定,不要因为我们的动作打乱它。”
他合上平板,站在原地没动。我知道他在等更多指示。
我坐直了些,目光落在桌角的木盒上。盒子没打开,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手指轻轻碰了碰西装内袋,确认它还在。
“她昨天买了感冒药。”我说,“还有胃药。最近天气变化大,如果她生病了,你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
“另外,留意她身边有没有新出现的人。”我停了一下,“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频繁出现在她生活圈里的,都要记录。”
他记下要点,低声重复:“情绪波动,人际接触,健康状况,非接触式监控。”
我点头。
这时,门又被敲了两下。保镖A站在外面,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拿着笔和本子。我示意他进来。
“你负责记录所有信息。”我对他说,“每天汇总一次,只交给他。”我指了指保镖队长,“不准存底,不准转发,原始资料当天销毁。”
保镖A应了一声,站到一边开始写。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他写得快而准。一条条指令被转成任务项:监控覆盖范围、数据采集频率、异常行为判定标准。
我看着他写下最后一句:“不得以任何形式接近目标人物。”
写完后,保镖A合上本子,退到门口等待指令结束。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
保镖队长把文件收进公文包,拉好拉链。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我问:“如果她搬家呢?或者换城市?”
“那就跟着轨迹走。”我说,“但她不会走太远。她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楼下要有小吃摊,走路能到超市。这种地方不多,我们能找得到。”
“如果她切断所有电子痕迹呢?比如用现金,不用手机支付。”
我摇头:“她试过躲我一次。那次她换了站点,但第三天就恢复接单了。她需要工作,也需要正常生活。她不是逃犯,只是不想见我。”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静了一下。
她是想好好活着的人,不是想消失。
“所以她会留下线索。”我低声说,“哪怕是一杯牛奶,一碗面。”
保镖队长没再问。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手之前,又停下来说:“我们会按规程执行。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只会确保她安全。”
我嗯了一声。
门关上了。
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往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她低头推购物车的样子,帽子压得很低,左手腕上的手链露出来一点。她买了一袋米,两把青菜,还有一盒儿童退烧贴。
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是……在帮别人买?
我想打开电脑再看一遍监控回放,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不能再看了。看多了会控制不住,会想出现在她面前。
可我又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摸了摸胸口的木盒,指尖隔着布料碰到边缘。核桃碎壳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我唯一允许自己保留的东西,也是我唯一能证明“阿辞”曾经真实存在的东西。
电话响了。
是司机打来的。
“顾总,刚才路过城南那个路口,看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在等公交。”
我睁开眼:“哪个路口?”
“阳光街和南平路交叉口,靠近老小区那边。”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打伞了吗?”
“打了,黑伞,背对着车流方向站着。”
我没再问。那个位置离她常去的超市只有七分钟步行距离。如果真是她,她可能住在附近。
“你继续开。”我说,“别停车,也别靠近。”
“是。”
电话挂了。
我坐着没动,呼吸有点沉。阳光街……那里都是老居民楼,租金便宜,楼下有早餐铺和洗衣店。她会喜欢那样的地方。
我重新打开电脑,调出地图,在阳光街周边画了个圈。然后把范围扩大到两公里内所有带电梯的出租公寓,筛选出近三个月有女性租客登记的信息。
一共二十七条。
我一条条往下翻,手指停在其中一条上:
姓名:未填写
入住时间:三天前
房型:一室一厅
备注:租客戴帽子,看不清脸,付款方式为年付。
年付。
普通人不会一次性付一年房租。除非……急着安定下来,不想被人找到。
我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把它复制进“日常”文件夹,命名为“可能居所”。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保镖队长发来消息:
“已召集人员,十分钟后召开内部会议,确认分工。”
我回复:
“可以。记住,她不是敌人,也不是任务目标。她是……必须被保护好的人。”
发完这条,我把手机扣在桌上。
办公室很安静。窗外的城市在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慢慢滑下来。远处的楼群藏在水雾里,灯光模糊成一片。
我闭上眼,手指再次碰了碰西装内袋。
木盒还在。
里面装着碎掉的核桃壳,也装着我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喝热水。
也不知道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出现。
但我一定要知道她在做什么。
门又被敲响。
我睁开眼。
保镖队长站在门口,公文包夹在腋下,身后没有跟任何人。
“有新情况?”我问。
他走进来,声音很低:“超市监控显示,她今天早上八点四十六分去过药店。买了一支护手霜,还有维生素b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