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志得意满的腔调，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透厚厚的丝绒窗帘，扎进林磊的耳膜。
“不错，让大家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收藏品位！哈哈！”
林磊蜷缩在窗帘后，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布料沉闷的霉味和灰尘钻进鼻腔，引得他一阵阵发痒，却连咳嗽都必须强行压下。
脚步声在陈列室里回荡，赵建国和那个谄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俱乐部经理）似乎在欣赏那版猴票。
“赵总真是慧眼识珠，这版‘庚申猴’可是票王，价值连城啊！”经理奉承道。
“呵呵，小玩意儿，朋友割爱让给我的。”赵建国语气随意，却掩不住炫耀，“摆在这儿，也算是给俱乐部增添点文化气息嘛。”
“那是那是！蓬荜生辉！”
林磊听得心头火起，却又动弹不得。这无耻的窃贼！抢劫来的赃物，竟被他如此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还成了炫耀的资本！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mostly是经理在拍马屁，赵建国享受着吹捧。就在林磊感觉双腿快要麻木失去知觉时，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朝着门口走去。
“行了，我去和刘副市长他们打会儿牌，这边你多费心。”
“您放心！赵总您慢走！”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林磊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像虚脱一样，缓缓从窗帘后挪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太险了！刚才只要赵建国稍微注意到窗帘的异样，或者自己弄出一点声响，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赵建国就在俱乐部里，随时可能再回来，或者有其他人进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陈列柜里的猴票，将它的位置和细节牢牢刻在脑子里，然后像一道影子般溜出陈列室，沿着原路，心惊胆战地避开零星的工作人员，回到了那个后勤装卸区。
幸运的是，那辆送货的小面包车还停在那里，司机似乎进去喝酒休息了。林磊再次利用阴影和货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蜷缩在角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被发现的恐惧。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司机才哼着小调回来，发动车子，驶出了俱乐部。
当车子再次停在后巷时，林磊趁司机下车开门的功夫，迅速溜下车，闪身躲进黑暗的角落，然后头也不回地推起自己的破自行车，飞快地蹬离了这个危险之地。
直到骑出去好几条街，混入夜晚稀疏的车流人流，林磊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证据！他找到了最关键的实物证据！那版猴票就在俱乐部陈列室！
但光知道没用，他需要能证明那版猴票是赃物的证据。残爷和周老板的bp机留言都暗示周老板可能知情甚至参与，但如何找到他？就算找到，他会愿意出面指认吗？
还有赵建国，他居然能和刘副市长一起打牌？这背后的关系网让林磊感到一阵寒意。
第二天是周六，林磊一夜未眠，眼里布满血丝。他再次来到了市图书馆，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查找周老板的信息。
周老板做那么大生意，肯定有公司。他回忆着周老板的名片，上面好像印着一个“xx商贸公司”。他在厚厚的企业黄页和工商注册信息汇编里疯狂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目标——“宏图商贸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周宏伟。
地址和电话都有！
林磊的心脏再次加速。他跑到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喂，宏图商贸。”
“您好，我找周宏伟周老板。”林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些。
“周老板？他不在。出差了。”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急事找他，关于一批……邮票的。”林磊试探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警惕：“什么邮票？我不知道。周老板短期内不会回来，你打他手机吧。”
“请问手机号是……”
“对不起，不方便透露。”啪嗒，电话被挂断了。
林磊握着听筒，心沉了下去。出差？手机不便透露？这和周老板bp机留言里“风波暂平”的状态，以及警察说的“在外疗养”似乎吻合，但又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回避。
他是不是在躲什么？还是被控制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林磊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话亭，阳光有些刺眼。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frustration （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明明知道了真相，却无法揭穿，这种无力感太折磨人了。
路过一个报刊亭，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忽然，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本土企业家的收藏热：艺术投资新风口》。
他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本杂志，快速翻找。果然，在中间篇幅，他找到了一篇关于周宏伟的专访文章，还配了一张他的照片！
文章大肆吹捧周宏伟的艺术品位和收藏成就，其中一段特意提到：“周总尤其钟情于邮品收藏，其珍藏的一整版‘庚申年猴票’更是镇宅之宝，曾有多位藏家出高价求购均被婉拒……”
镇宅之宝！多位藏家出高价求购！
这段话，和杂志的出版日期（就在抢劫案发生前一周），就是铁证！它明确证明了周宏伟拥有这版猴票，且视若珍宝，根本不可能“割爱”卖给赵建国！
这就是突破口！
林磊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立刻将杂志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救命稻草。
有了这个，再加上俱乐部陈列室里的实物，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能证明赵建国的猴票来路不正！
接下来一整天，林磊都在思考和权衡。直接举报？把证据交给刘警官？但刘警官会相信吗？赵建国和刘副市长关系匪浅，会不会官官相护，最后反而打草惊蛇？
或者……匿名举报？把证据寄给纪委？或者更高层的部门？
各种念头在脑中交锋，风险都极大。
傍晚，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城西的出租屋。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担忧地问：“小磊，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妈，就是有点困。”林磊勉强笑了笑，不想让母亲担心。
吃饭时，母亲无意中说起：“对了，下午有个你的同学来找你，看你不在，留了句话就走了。”
“同学？谁啊？”林磊警觉起来。他搬来这里很隐蔽，除了张浩，没人知道。
“是个挺漂亮的女同学，叫……叫苏晚晴。她说谢谢你上次……什么的，还说让你小心点赵天宇，他爸好像又给他撑腰了，他可能又要找你麻烦。”母亲努力回忆着。
苏晚晴？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特意来提醒他？
林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但随即被更大的焦虑覆盖。赵天宇又要找他麻烦？是因为赵建国地位更稳固了，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了吗？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行动！
夜深人静，母亲睡下后。林磊拿出那本杂志，又找来信纸和信封。他决定匿名举报！将杂志上那篇报道复印下来（明天就去复印店），连同俱乐部陈列室藏有猴票的消息，一起寄给市纪委和省纪委！
虽然风险依然存在，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就在他奋笔疾书，草拟举报信内容时，窗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
笃、笃笃。
像是石子打在玻璃上。
林磊浑身一僵，笔尖顿住。他屏息凝听。
又是三声。笃、笃笃。
不是错觉！
他悄悄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向外望去。
楼下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正仰头看着他的窗户。看到窗帘晃动，那人影抬手又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磊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张浩！他的死党张浩！
只是此时的张浩，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而是写满了焦急和恐慌，不停地朝他打着手势，示意他赶紧下来！
深更半夜，张浩怎么会跑来？还这副表情？
林磊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他顾不上多想，立刻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溜下楼。
“浩子？你怎么……”
“磊子！快跑！”张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语无伦次，“赵天宇……他爸……带了好多人……往这边来了！说要……说要弄死你！快跑啊！”
轰！
如同晴天霹雳！
赵建国带人来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弄死自己？！
林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都凉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他反抓住张浩，急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刚在外面玩，碰到赵天宇跟他爸还有一帮社会上的人开车过去，赵天宇喝多了，指着这边方向嚷嚷，说……说今晚就让你和你妈消失……我听着不对劲，赶紧抄近路跑过来……他们开车慢，估计马上就到了！快走啊！”张浩急得满头大汗，使劲推他。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林磊的心脏！
赵建国竟然要下死手！一定是自己调查俱乐部的事情暴露了！或者他单纯就是想彻底清除隐患！
怎么办？怎么办？母亲还在楼上！
“我妈！”林磊猛地转身就要往楼上冲。
“来不及了！车灯！你看！”张浩死死拉住他，指着巷口方向。
果然，几道刺眼的汽车灯柱已经射进了狭窄的巷口，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野兽的咆哮！
至少有两三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