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深圳？”母亲正在缝补衣服的手停了下来，针尖差点扎到手指，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担忧，“小磊，怎么突然又要去深圳？我们在这里不是刚安稳下来吗？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妈，没事。”林磊放下手里买来的早餐——几个热腾腾的肉包，“是好事。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在深圳，是一家正经公司，做技术的，工资高，还包住。”他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技术合作是真的，但包住是假的，他需要先稳住母亲。
“真的？”母亲将信将疑，眼里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儿子最近早出晚归，虽然说是搬货，但她总觉得不像，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如果能进正经公司，那真是老天开眼了。
“当然是真的。”林磊拿出bp机，上面有那几个私服工作室发来的催问下一步合作事宜的信息，递给母亲看，“你看，这都是客户。妈，您儿子有本事，靠技术吃饭。清江那边的事都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深圳是特区，机会多，咱们去那儿，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母亲看着bp机上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又看看儿子坚定而自信的眼神，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妈听你的。你去哪儿，妈就去哪儿。”
安顿好母亲，林磊立刻开始行动。他先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下午前往深圳的汽车票（火车票难买且慢）。然后，他联系了那三个私服工作室，告知他们自己即将去深圳发展，后续的技术支持可以通过电话和网络进行，并提供了一个新的银行账户（他用王老师亲戚的身份证办的，暂时安全）用于收款。对方虽然不舍，但也表示理解，并预祝他前程似锦。
接着，他去了网吧，通过王老师之前提供的联系方式，远程操作，将那边保管的大部分卖股票的钱，加上自己这两周赚的技术分红，总共凑齐了四万八千元，全部转入那个新账户。这是他全部的本金。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招待所，和母亲一起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所有的家当，不过两个破旧的行李包。
第二天中午，母子二人登上了开往深圳的长途大巴。
大巴车在崎岖的国道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沿海小城的闲适，逐渐变为厂房林立、塔吊林立的繁忙景象。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紧迫和躁动的气息。
下午五点，大巴终于驶入了深圳特区检查站。看着窗外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母亲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敬畏。林磊也是心潮澎湃，这就是九十年代末的深圳，充满野心、机会和无限可能的热土！
按照事先查好的地址，他们在罗湖区一个叫做“蔡屋围”的城中村下了车。这里与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巷道狭窄，楼房密集，“握手楼”比比皆是，各种口音的人穿梭不息，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也充斥着混乱和喧嚣。
林磊很快通过街边的小广告，租下了一个“农民房”的单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阴暗潮湿，共用厨房和卫生间，月租三百块。条件艰苦，但这里是无数深漂梦想起步的地方。
安顿好母亲，林磊立刻出门，找到了最近的银行网点，将账户里的四万八千元全部取了出来——厚厚几沓百元大钞。他留下八千元作为生活费，将剩下的四万元紧紧包好，揣进怀里。
第二天一早，他直奔深圳唯一的证券交易所——深圳证券交易所营业部。
营业厅里人声鼎沸，红绿闪烁的大屏幕下，挤满了情绪激动的股民。有人为涨停欢呼雀跃，有人为跌停捶胸顿足。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味和一种金钱燃烧的狂热气息。
林磊深吸一口气，挤到开户柜台前。
“开户。”他将身份证和那四万块钱递进去。
工作人员熟练地办理着手续，头也不抬地问：“买什么票？”
“深宝安，深华新，深天地。”林磊报出早已选定的三支股票名字。这三支股票此时价格都在3-4元之间，四万元，每支差不多能买一万多股。
工作人员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三支都是没什么人关注的“老瘟股”，业绩差，没题材，平时几乎无人问津。这个看起来像学生的年轻人，居然一口气投这么多钱买它们？
“确定？这几支可不怎么动。”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了一句。
“确定。全仓买入。”林磊语气没有任何犹豫。
办好手续，拿到股东卡和交易凭证，看着上面打印出来的股票名称和数量，林磊的心才稍稍落定。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只需要等待风来。
然而，风并没有立刻吹来。
接下来的几天，大盘依旧低迷，林磊买的三支股票更是死水一潭，每天波动只有几分钱，甚至经常零成交。带来的八千块生活费在特区高昂的物价下消耗飞快。
母亲开始着急，偷偷跑去附近的服装厂问要不要临时工，但因为年纪大、手脚慢，被婉拒了。林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收入来源，支撑到股票起飞。
他的技术活儿在深圳似乎没那么好找。这里的私服团队更专业，或者早已有了固定的技术合作者。他在华强北转悠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天，他路过一栋正在建设中的写字楼，看到外面围着不少人，似乎发生了纠纷。
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正对着几个穿着廉价西服、抱着传单的年轻人破口大骂：“……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在我们楼盘外面发你们中介的传单！抢生意抢到门口来了？滚！再不滚老子叫人把你们东西都砸了！”
那几个年轻人显然刚入行，被骂得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
林磊心中一动。房地产？中介？2000年的深圳房地产，正处于爆发前夜！大量的新房建成，更多的外来人口涌入，租房和买房的需求即将呈井喷式增长！这是一个巨大的金矿！
他之前光盯着股票，差点忽略了这片就在眼前的蓝海！
发传单虽然低级，但却是最直接接触客户的方式之一！而且不需要太多成本和技术！
他立刻上前，等那个包工头骂骂咧咧地走后，对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说：“哥们，你们是哪家中介的？”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带头的小伙子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干嘛？也想挨骂？”
“我想跟你们打听点事。这附近，哪家中介实力最强？招人要求高吗？”
小伙子打量了他一下，语气缓和了些：“实力强的？中原、世华、联合这些呗。要求当然高，要本地户口担保，要熟手。我们这种小公司，混口饭吃罢了。”
“那……像你们这样发传单，有效果吗？”林磊又问。
“效果？碰运气呗！一天能捞到一两个客户留电话就不错了！还得被赶被骂！”小伙子抱怨道。
林磊想了想，忽然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传单发得更有效，让人更愿意看，甚至主动来问，你们老板愿意给提成吗？”
小伙子们愣住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林磊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前世见过太多后来地产中介的营销手段，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他找到附近一家打印店，自己掏钱，迅速设计并打印了一种新的传单。传单上不再是密密麻麻的楼盘信息，而是用醒目的字体突出“首付一成？”“地铁口现房？”“学区房急售？”等极具诱惑力的痛点标题，下面附上几个精心挑选的真实房源信息和联系电话（他留了个心眼，留的是新买的临时手机号）。
然后，他不再在楼盘门口傻站着发，而是跑到附近刚刚交房、入住率还不高的小区信箱里投递；跑到人才市场、招聘会外面发给来找工作的年轻人；甚至和附近的小卖部、快餐店合作，让他们帮忙代发，每张给几分钱辛苦费。
仅仅三天时间，他那个临时手机就被打爆了！全都是来咨询房源的！
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立刻找到之前那几个发传单的年轻人，提出合作：他提供“优化”后的传单和引流方法，他们负责具体发放和跟进客户，成交后的佣金三七分成（他拿三）。
那几个年轻人将信将疑地试了一天，效果惊人！咨询量暴增！他们立刻同意了合作方案。
林磊就这样，几乎零成本地组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游击队”式的地产信息分销网络。他不再需要自己去风吹日晒地发传单，只需要每天根据市场变化设计新的传单内容，管理和分配咨询电话，就能从成交的佣金中获得持续的分成。
虽然单笔佣金不高，但架不住咨询量大，成交率稳步提升。不到两个星期，他竟然通过这种方式，又陆陆续续赚了五千多块！生活压力骤然减轻。
母亲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散去，虽然不知道儿子具体在做什么，但看到他能赚到钱，心里就踏实多了。
然而，就在林磊的地产信息生意刚刚走上正轨，股票也开始有微微启动迹象的时候，麻烦再次找上门。
这天晚上，他正在租住的楼下小卖部用公共电话联系一个客户，突然，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嘎吱一声停在他面前。
车上跳下来四五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棍棒，直接围住了他！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不是清江那个，但同样凶恶）一把抢过他的电话挂断，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子！谁让你在这儿抢食的？懂不懂规矩？哪家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