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死寂。
战乾坤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如同溺毙于万载玄冰深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临破碎的鼓点,在空寂的祖祠虚空中显得格外微弱而沉重。颅骨深处,终末烬颅的侵蚀并未因通道的崩溃而停止,反而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本源,带来深入灵魂的冰冷与腐朽感。混沌薪火宇宙核心的那一点微光,在风暴肆虐后的废墟中苟延残喘,黯淡得仿佛随时会被永恒的黑暗吞没。
“呃……” 他试图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却如同焊死的铁门。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哀鸣,尤其是右臂和左臂,一个骨骼尽碎,一个骨甲连同血肉几乎剥离,只剩下焦黑扭曲的残骸。身下是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承载了亿万载时光的质地,那是祖祠骨阶。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向虚无深渊的刹那。
嗡……
左臂!那紧贴着冰冷骨阶、早已被剧痛和麻木占据的左臂臂骨深处,那枚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星标印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精纯得如同晨曦初露时第一缕天地精华的暖流,顺着臂骨与骨阶接触的地方,如同沉睡地脉被星标唤醒,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渗透进来。
这股暖流太微弱了,如同沙漠中濒死之人唇边滴落的一颗露珠。但它蕴含的气息却无比古老、无比厚重,带着一种源自血脉同源的呼唤,带着祖祠建筑群本身历经万古沉淀的……一丝本源生机!它并非治疗,更像是一种吊命的续接,强行维系着战乾坤这具凡骨之躯最后一点不灭的火种,对抗着终末烬颅的侵蚀和生命力的疯狂流逝。
同时,那声跨越万古时空、带着无尽疲惫与难以言喻欣慰的叹息,如同缥缈的回音,再次轻轻拂过战乾坤濒临溃散的意识:
“终于……等到了……”
这叹息并非幻觉!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微弱地……牵引了一下战乾坤沉沦的意识。
“谁……” 一个模糊的念头挣扎着浮起,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
就在这意识稍复清明的瞬间,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沉重、带着无上威严与苍凉死寂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座神山崩塌,狠狠碾落在战乾坤残破的躯体之上!
“噗——!” 他身体剧烈一颤,又是一口混杂着内脏碎末的黑血喷出,溅落在身下冰冷的骨阶上,瞬间被那古老材质吸收,只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这股威压远超祭坛,是真正的祖祠核心意志!冰冷、死寂、不容亵渎,仿佛要将一切闯入者碾成齑粉!
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但这一次,那声叹息带来的微弱牵引和左臂星标渗透的祖祠暖流,让他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一片模糊,血红与黑暗交织。他用力眨了眨眼,挤掉粘稠的血痂,模糊的景象才艰难地映入眼帘。
首先映入的,是无尽的……巨大骸骨!
他正躺在一道无比宽阔、向上延伸的暗金色骨阶之上。这骨阶并非由单一巨骨构成,而是由无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暗金帝骨残骸熔铸、拼接而成!每一块骨头上都镌刻着繁复玄奥到令人目眩的帝则符文,流淌着岁月与血火的气息,共同构筑起这通向祖祠核心的宏伟阶梯。
骨阶两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虚空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无数同样巨大、同样暗金色的骸骨!它们如同被凝固在时空琥珀中的巨神遗骸,有的形似撑天巨柱的腿骨,断裂处参差不齐;有的如同蜿蜒山脉般的肋骨,勾勒出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胸腔轮廓;还有巨大的颅骨,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无声地凝视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这些骸骨彼此间以断裂的法则锁链、凝固的能量乱流相连,共同构成了一片庞大到难以想象、死寂而苍凉的骸骨森林!这里,就是赵氏祖祠虚空的主体!
而骨阶的尽头,位于这片骸骨森林的中心,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恐怖的……骸骨王座!
它并非由单一巨骨雕琢,而是由七根如同撑起天穹的太古神山般的暗金脊椎巨骨,以一种扭曲而庄严的姿态,相互虬结、熔铸而成!每一根脊椎骨节都庞大如星辰残骸,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龙鳞般的骨甲,甲片上同样刻满了流淌着暗金光芒的帝则符文,其复杂与深邃程度,远超祭坛和骨阶!
王座基座深陷于一片由破碎星辰核心熔炼而成的暗银色液态法则池中,池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冻结时空的恐怖寒意。王座靠背高耸入这片虚空的天穹尽头,顶端没入混沌的铅灰色浓雾之中。
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敬畏与恐惧,瞬间攫住了战乾坤的心脏!这骸骨王座,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仿佛是“力量”与“权柄”的终极具象,是俯瞰万古兴衰、执掌生灭轮回的象征!它散发出的沉重威压,正是之前几乎将他碾碎的力量源头!
然而,在这象征至高权柄与力量的骸骨王座之上,在那理应端坐祖祠之主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王座之上,并非空荡。
悬浮着的,是一座……棺椁!
一座通体由某种无法言喻的、近乎透明的、流转着混沌星芒的奇异水晶熔铸而成的巨大棺椁!
棺椁悬浮在骸骨王座的正上方,离王座表面约有数丈距离。它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牵动着整个祖祠虚空无数骸骨上符文的明暗变化,仿佛是整个祖祠力量循环的核心枢纽!
透过那近乎透明的奇异水晶棺壁,可以清晰地看到棺椁内部。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当战乾坤模糊而艰难的目光,终于穿透距离与空间的阻隔,看清棺椁中那道人影的轮廓时——
轰隆!!!
他的灵魂深处,仿佛有亿万道混沌雷霆同时炸开!刚刚被暖流勉强维系的心神,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巨大冲击狠狠贯穿!
“逆……仙……?!”
一个破碎的、带着极致痛楚与难以置信的嘶哑音节,从他干裂染血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
水晶棺椁中沉睡的,赫然是赵逆仙!
不是残魂!不是虚影!而是……真真正正的本体!
她的容颜,与战乾坤在祭坛上所见的那燃烧帝魂守护他的残影,一般无二!绝美得不似凡尘,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万古沧桑。银白色的长发铺散在身下,如同流淌的星河。身上覆盖着一层由无数细微星辰符文编织而成的古老战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死寂气息。
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剔透的水晶棺壁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所有的生机与色彩都被漫长的时间所抽离。
然而,更让战乾坤目眦欲裂的是——
七条!
整整七条呈现出纯粹冰冷淡金色泽、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秩序符文链条绞合而成的巨大锁链!
这些锁链的源头,深深地扎入水晶棺椁的七个关键节点——四肢、心脏、眉心、丹田!如同最恶毒的毒蛇,将沉睡的赵逆仙本体牢牢禁锢!锁链的另一端,则如同融入虚空,连接着骸骨王座后方那片深邃的、翻涌着铅灰色混沌雾霭的天穹深处!一股股肉眼可见的、蕴含着赵逆仙本体微弱生命本源与浩瀚帝则之力的淡金色能量流,正源源不断地顺着这七条锁链,被强行抽取、输送向那片混沌雾霭的深处!
仙律锁链!抽魂夺魄!
“呃啊啊啊——!!!”
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极致愤怒、痛楚、以及被亵渎的狂暴情绪,如同火山般从战乾坤残破的胸腔中爆发出来!他残存的左手五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骨阶,焦黑的指骨摩擦着坚硬的帝骨表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留下几道混杂着血污的刻痕!
祭坛之上,她燃烧帝魂,守护他这渺小的火种,字字泣血,控诉不肖子孙为万古罪人!她的残影消散前,那穿透万古的眷恋与担忧目光,至今仍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而在这里,在她赵氏一族的祖祠核心,在这象征着至高荣耀的骸骨王座之上!她的本体,却被她誓死对抗的仙律意志,以如此恶毒的方式禁锢、抽取!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牺牲品!
“仙…律……赵…焚…城……” 战乾坤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与恨!左臂星标印记在极致的愤怒与祖祠同源气息的刺激下,再次微弱地跳动起来,仿佛也在共鸣着这份滔天的怒火!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试图撑起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他要冲上去!他要撕碎那七条该死的锁链!他要砸开那水晶囚笼!
然而——
砰!
身体刚刚抬起不到半寸,骸骨王座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便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落!本就碎裂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力量。他再次重重地砸回冰冷的骨阶,大口大口的黑血涌出,意识一阵阵发黑。
太弱了!太渺小了!
在这浩瀚的祖祠虚空,在这象征至高力量的骸骨王座面前,他这具油尽灯枯的凡骨之躯,连蝼蚁都不如!连靠近王座都做不到!
“嗬…嗬…”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灼烧般的疼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再次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
嗡……
左臂星标印记的跳动,似乎引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那股渗透进来的微弱祖祠暖流,仿佛受到了水晶棺椁的牵引,不再仅仅局限于吊命,而是极其艰难地、开始引导着战乾坤濒临溃散的意识,极其微弱地……感知向那骸骨王座之上的水晶棺椁!
距离瞬间被拉近!感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
战乾坤“看”清了!
水晶棺椁内部,沉睡的赵逆仙本体眉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金光芒,正在极其缓慢地……明灭着。那光芒的气息……竟与他左臂的星标印记,同源!
不!比星标印记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悲怆!仿佛是整个北荒界碑核心的……一点烙印!
“界…碑…核…心…” 烬渊冰冷而断断续续的意志碎片,艰难地传递出信息。混沌薪火宇宙核心的微光,似乎也因这同源的气息而挣扎着亮了一丝。
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七条仙律锁链的恐怖!它们不仅禁锢抽取着赵逆仙的生命本源和帝则,锁链本身散发的冰冷秩序之力,更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钢针,无时无刻不在穿刺、折磨着她的真灵!那沉睡的面容之下,是承受着何等难以想象的万古酷刑!
“不……” 战乾坤的心神在滴血。愤怒与无力感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突然!
他模糊的感知中,捕捉到水晶棺椁内,赵逆仙那紧闭的眼睑之下,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皮,极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蝴蝶,在万古冰封中,第一次尝试扇动翅膀!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呼唤,直接穿透了水晶棺椁的阻隔,轻轻拂过战乾坤的灵魂:
“星…标……”
“界…碑…残…响……”
“是…你…吗……”
“守…墓…之…骨…终…于…将…你…带…来…了……”
这意念,正是之前那声叹息的来源!是赵逆仙本体沉睡万古后,被星标与守墓指骨最后力量触动,苏醒的一丝……真灵波动!
“逆…仙……” 战乾坤残存的意识剧烈震荡,试图回应,却虚弱得连意念都无法凝聚。
“别…说…话…” 赵逆仙的真灵波动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急迫,“我…真灵…被…仙律…锁…链…镇…压…苏醒…短暂…听…我…说…”
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祖…祠…已…被…仙律…侵蚀…核心…骸骨…王座…是…钥匙…也…是…囚…笼…”
“七…条…锁…链…连…接…着…仙律…在…此…界…的…根…基…枢…纽…”
“破…坏…它…们…切…断…抽…取…我…才…能…真…正…苏…醒…获…取…祖…祠…控…制…权…限…”
“但…锁…链…坚…固…非…帝…境…之…力…不…可…毁…”
“唯…一…的…弱…点…在…于…它…们…抽…取…力…量…的…瞬…间…枢…纽…会…有…一…丝…本…源…显…化…于…锁…链…根…部…”
“用…你…的…星…标…引…动…界…碑…残…响…之…力…攻…击…那…显…化…的…枢…纽…点…或…可…撼…动…锁…链…”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仙律…意…志…必…会…反…噬…”
“你…的…身…体…太…弱…了…撑…不…住…一…次…”
“但…你…有…混…沌…薪…火…有…玄…黄…源…血…有…守…墓…之…骨…最…后…的…余…烬…”
“燃…烧…它…们!将…你…的…一…切…化…作…破…碎…锁…链…的…薪…柴!”
“为…我…也…为…北…荒…争…取…一…线…生…机!”
“做…得…到…吗…星…标…持…有…者?”
赵逆仙最后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战乾坤的灵魂上。她的意念波动迅速衰弱下去,似乎维持这短暂的苏醒已耗尽了她积攒万古的力量,水晶棺椁内眉心的暗金烙印也随之黯淡。
巨大的骸骨王座依旧散发着沉重死寂的威压,七条冰冷的仙律锁链无声地抽取着棺中人的力量。祖祠虚空死寂一片,只有战乾坤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
油尽灯枯的身体,崩裂的灵魂,颅骨内疯狂侵蚀的终末烬颅……每一次心跳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而赵逆仙的要求,是让他用这残破之躯,去撼动那连接着仙律意志根基、非帝境不可毁的锁链!去承受那必然到来的、足以将他彻底抹杀的反噬!
代价,是燃烧他所剩无几的一切——生命,灵魂,混沌薪火,玄黄源血……彻底化为灰烬!
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战乾坤布满血污的脸贴在冰冷的骨阶上,焦黑的左手指甲深深抠进帝骨表面的符文刻痕里。混沌薪火宇宙核心的微光,在终末侵蚀的风暴中摇曳,映照出过往的一幕幕:玄黄悲愿的怒吼,混沌初开的火光,逆仙残魂燃烧帝魂时穿透万古的目光……还有守墓之骨最后融入祭坛时的决绝。
“嗬……”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残存的左臂,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弯曲。
烬渊冰冷破碎的意志碎片在宇宙风暴中发出最后的嗡鸣,带着破灭一切的决绝。
“薪…火…可…熄……”
“战…意…不…灭!”
“凡…骨…一…诺……”
“逆…仙…亦…逆…天!”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混沌的赤金暗烬之火如同回光返照,再次微弱地燃起!左臂星标印记,在祖祠暖流和最后意志的催逼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不顾一切的刺目光芒!
目标,锁定骸骨王座上方,那七条淡金锁链根部即将显化的、冰冷而致命的……仙律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