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看来,你对‘艺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李秀满的声音温和得像午后暖阳,却让闻溪瞬间如坠冰窟。每一个字都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试图武装起来的、脆弱的叛逆外壳上,轻易地戳破了所有虚张声势。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是李秀满那带着玩味审视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眼,另一道……是吴世勋那冰冷无波、却更具压迫感的侧影。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确认他的表情。刚才他那一眼,已经足够将她彻底冻结。
“总监nim……前辈nim……”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李秀满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失态,目光在她那身扎眼的橙色毛衣上又转了一圈,像是欣赏什么有趣的展品,嘴角那点意味不明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年轻人,有点个性是好事。”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Saenggang大师的作品,感觉怎么样?”
闻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根本什么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吴世勋,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依旧看着面前的画,侧脸线条冷硬,却像是随口接话,声音低沉平淡,听不出情绪:“色彩太大胆,反而显得刻意。”
他评论的是画。
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闻溪此刻徒劳无功的反抗。
闻溪的脸颊轰地一下烧起来,火辣辣的,难堪和恐惧交织着涌上,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李秀满闻言,轻笑出声,像是颇为赞同:“是啊。真正的力量,往往藏在克制里。”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终于将目光从闻溪身上移开,重新投向那幅画,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走吧,世勋,去看看下一幅。”他率先迈开脚步。
吴世勋没有立刻跟上。他侧过头,目光再一次落在闻溪身上。
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短,几乎只是一掠而过。
但那眼神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烦躁的意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听话的、给自己惹麻烦的东西。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了李秀满。
两人并肩朝着展厅深处走去,低声交谈着什么,将她一个人彻底晾在了原地。
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叶,带来刺痛的清醒。
闻溪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那点可笑的反抗,在那两个人绝对的力量和冷漠面前,像个一戳就破的肥皂泡,甚至连让他们多费一丝眼神的资格都没有。
“让他失去兴趣”?
她或许……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可笑了。
不知在原地僵立了多久,直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引导,闻溪才猛地回过神。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美术馆,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满脸的燥热和心头的寒意。
回到宿舍,她一头扎进浴室,打开冷水,用力搓洗着脸颊,试图洗掉那令人窒息的难堪和那双冰冷眼睛留下的触感。
镜子里的人,眼圈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亮橙色的毛衣像一道滑稽的伤口,提醒着她刚才的愚蠢和失败。
她猛地扯下毛衣,扔进脏衣篓,像是要摆脱什么不洁的东西。
之后的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成员们看出她的异常,但询问了几次都被她含糊地搪塞过去。
她不敢看手机,害怕看到来自秘书新的指令,或者……更糟的,来自那个黑色头像的、冰冷的质问或嘲讽。
但什么都没有。
手机安静得可怕。
那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把她当个小丑一样戏弄一番,然后就丢开了吗?
还是……在酝酿着更可怕的什么?
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折磨得她几乎神经衰弱。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公司练习。
脚步虚浮,精神恍惚。练习时好几个动作都做错了,被老师点名批评。
休息间隙,她瘫倒在练习室地板上,望着天花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柳智敏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眉头紧锁:“你状态很不对。昨天……没事吧?”
闻溪摇了摇头,接过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
经纪人欧尼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兴奋,又像是紧张,目光精准地找到瘫在地上的闻溪。
“闻溪啊!出来一下!”
闻溪的心猛地一沉。
又来了。
她认命地爬起来,跟着经纪人走出去。
走廊里,经纪人欧尼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有个临时行程!大好事!”
她将一张精美的邀请函塞进闻溪手里。
闻溪低头看去。
是一个顶级时尚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邀请函,时间就在今晚。受邀者无一不是名流巨星、商界巨鳄。
这种级别的场合,按理说根本轮不到她一个新人。
“这……怎么会?”闻溪愕然地抬头。
经纪人欧尼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品牌方推荐的……总之是难得的机会!赶紧准备一下,造型师已经在等了!”
不由分说,她就被拉去了化妆室。
做造型,换礼服——这次是一件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黑色小礼裙。整个过程,闻溪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傍晚,她被保姆车送到晚宴现场。
红毯,镁光灯,尖叫的粉丝……一切光鲜亮丽,却让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疏离。
她努力维持着笑容,配合媒体拍照,然后被工作人员引向内场。
内场更是名流云集,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奢华香水和权力的味道。她一个小新人,显得格格不入,只能尽量缩在角落,减少存在感。
就在她端着果汁,无所适从的时候。
人群忽然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夹杂着压抑的兴奋和窃窃私语。
闻溪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入口处,李秀满正微笑着和几位商界大佬寒暄着走进来。
而他的身边——
闻溪的呼吸骤然停止。
是吴世勋。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在一众中年企业家里显得格外出挑。他微微侧头听着李秀满与别人的交谈,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极淡地点一下头,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他们……也来了?
所以,这个“难得的机会”,又是……
闻溪的心脏疯狂地下坠,下意识地就想转身躲开。
但已经晚了。
李秀满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全场,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她这个角落。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对着她,遥遥地举了一下杯。
一个极其自然、却不容忽视的动作。
瞬间,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顺着李秀满的视线,好奇地、探究地落在了闻溪身上。
闻溪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感觉自己像被架在聚光灯下炙烤。
而吴世勋,也顺着李秀满的动作,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依旧是冷的,淡淡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随即漠然地移开,继续和李秀满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那种彻头彻尾的、无视的冷漠,比任何注视都更让闻溪感到难堪和……窒息。
他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她。
李秀满很快被人簇拥着走向主位。
闻溪松了一口气,却觉得更加疲惫不堪。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她低着头,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等待晚宴结束。
就在她经过一处相对僻静的廊柱时。
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
力道很大,攥得她生疼!
闻溪吓得差点惊叫出声,猛地回头——
对上一双因为醉酒而泛红、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睛。是一个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名字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某个赞助商的高层。
“哟!这不是我们最近很火的wenxi小姐吗?”男人喷着酒气,身体歪歪斜斜地靠过来,另一只手竟然就想往她腰上搂,“一个人躲在这里多无聊?来,陪哥哥喝一杯……”
浓重的酒气和恶心的触感让闻溪胃里一阵翻腾,巨大的恐惧和厌恶瞬间攫住了她!
“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声音因为惊恐而变调嘶哑。
但男人的力气很大,醉醺醺地把她往更暗的角落里拖拽,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污言秽语:“装什么清纯……都被捧到这地步了,还不懂事?让哥哥教教你……”
绝望和恶心感像潮水般涌上,闻溪的挣扎越来越无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过来,精准地、强硬地扣住了那个醉汉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醉汉瞬间痛呼出声,松开了钳制闻溪的手。
“谁他妈……”醉汉恼怒地转头,骂声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戛然而止,脸上的醉意瞬间变成了惊惧和慌乱,“……世……世勋xi?”
吴世勋站在那里,脸色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他甚至没看那个醉汉,冰冷的目光扫过闻溪惊恐失措、挂满泪痕的脸,和她被攥得发红的手腕。
然后,他看向那个醉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和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