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颊,带走晕开的妆彩,也带来刺骨的清醒。林舒言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重新凝聚起微弱锋芒的自己。
刚才对朴成训那句冒险的警告,像在钢丝上踏出的一步,后果未知,却让她麻木的神经末梢,重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活着的颤栗。
李旻浩想把她打磨成温顺的器物,她就偏要在内核里藏一根刺。
接下来的几天,顶层堡垒的气氛愈发诡谲。李旻浩依旧忙碌,但出现在主卧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使出现,也大多沉默,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他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眼底的疲惫和冷厉日益加深。
林舒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她注意到他接听加密电话时,语气会变得格外冰冷紧绷。她注意到他书房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她甚至在某天他匆忙离开时,瞥见他随手放在玄关柜子上的、折叠起来的纸张边缘,露出一个模糊的、像是某个仓库区的结构草图一角。
仓库区……
她想起了那条关于韩在俊的“清理授权”信息。
心脏微微缩紧。
她没有再试图探查更多。那次摔平板和脚链事件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她不能再轻易冒险。那根刺,需要藏在最深处,等待最佳的时机。
她开始更加“顺从”。他要求她待在主卧,她就绝不踏出一步。他偶尔深夜回来,带着一身寒意靠近她,她也不再僵硬抗拒,只是闭着眼,像一具没有知觉的人偶,任由他索取那点可怜的、扭曲的温存。
她的顺从,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有时,他会在她身边停留得更久一些,只是单纯地抱着她,什么也不做。黑暗中,他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沉重。
她能感觉到,他也很累。
这种认知,并未让她产生丝毫同情,反而让她心底那根刺,淬上了更冷的毒。
这天下午,林舒言被允许在客厅进行一些简单的拉伸训练。这是那次脚链事件后,他给予的有限“宽容”之一。
她正对着落地窗压腿,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大楼侧门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下了车,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低头快步走向侧门。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林舒言的瞳孔,却猛地收缩!
那个“快递员”走路的姿态,那种刻意压低重心、却又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步伐……
是韩在俊!
即使他伪装得再好,那种从小一起长大、浸入骨髓的熟悉感,让她瞬间就认了出来!
他还活着!他没有被“清理”!而且,他居然敢回到这里?!回到李旻浩的眼皮子底下?!
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
她猛地看向玄关方向——李旻浩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尚未回来。
这是一个空档!
韩在俊是想利用这个空档做什么?接近她?还是……针对李旻浩?
无论哪种,都极其危险!一旦被李旻浩发现,韩在俊必死无疑!甚至可能牵连更多人!
她该怎么办?
立刻通知大楼保安?那等于直接出卖韩在俊。
装作没看见?可万一韩在俊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就在她心念电转、冷汗涔涔之际,客厅角落那个内部通讯电话,突然再次响了起来!铃声尖锐,如同催命符!
林舒言浑身一僵,几乎是机械地走过去,拿起听筒。
“林舒言xi。”电话那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请立刻前往西侧安全通道。有您的紧急包裹需要签收。重复,请立刻前往西侧安全通道。”
说完,不等她回应,电话直接被挂断。
西侧安全通道!正是那个“快递员”进入的方向!
这是一个圈套!还是一个……韩在俊试图联系她的方式?
那个合成音……是韩在俊弄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晕眩感,攫住了她。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可能落入李旻浩的陷阱。
如果不去……她可能会错过唯一一个了解真相、甚至可能……挣脱这一切的机会。
她站在原地,握着已经忙音的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落地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剧烈挣扎着的自己。
那根藏在深处的刺,在此刻,疯狂地躁动起来。
最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听筒。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她迈开脚步,朝着客厅通往西侧安全通道的那扇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知道,这扇门一旦推开,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但她还是,伸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
用力——
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