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条漫长的青石甬道,绕过雕刻着繁复吉祥图案的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宽敞的、由四面房屋合围而成的内院天井。
天井中央摆放着几口巨大的青瓷鱼缸,里面养着几尾懒洋洋的锦鲤。
正对着的主厅,此刻门窗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飘散出来。
而在主厅一侧的暖阁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这里是女眷们聚会的地方。
比起主厅的喧闹,这里显得“文雅”许多。
暖阁里烧着银炭,暖意融融。
一群穿着各色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围坐在一起,品着香茗,吃着精致的茶点,低声谈笑。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茶香和一种刻意维持的、虚假的和谐气息。
江月月挽着秦牧,没有直接去主厅,而是先来到了暖阁。
按照规矩,她需要先向族中的女性长辈们请安。
他们的出现,就像一块石头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暖阁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审视、嫉妒、轻蔑——齐刷刷地聚焦在两人身上。
尤其是落在秦牧身上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鄙夷。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咱们江家的大忙人,月月回来了!”一个穿着绛紫色绣金旗袍、体态丰腴、妆容浓艳的中年妇人率先开口,她是江月月的二婶,语气热情得有些夸张,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二婶。”江月月神色平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三姑、六婆、几位堂嫂、表姐……几乎囊括了江家所有有头有脸的女眷。
“月月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掌管着那么大公司,听说最近还跟什么……叶老搭上关系了?真是给咱们江家长脸啊!”另一个穿着墨绿色锦缎袄子、颧骨很高的瘦削妇人接口道,她是三姑,话里话外却带着刺。
“三姑过奖了,只是正常商业往来。”江月月不卑不亢地回应。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江月月身边,那个一直安静站着,显得有些局促的秦牧身上。
二婶用手帕掩着嘴,上下打量着秦牧,像是打量一件货物,拖长了语调:“月月啊,这位……就是你家那位,叫秦牧是吧?啧啧,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好像不太爱说话?”
她这话,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
“是啊,月月,不是我说你。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拼事业固然重要,但相夫教子才是本分。你看你,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把你家这位拘在家里,这……这像什么话嘛!”三姑立刻接过话头,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训起来。
“就是就是,听说秦先生……身体不太好?以前还……唉,月月你也真是辛苦,里里外外都要操心。”一位堂嫂假惺惺地附和着,眼神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这些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明面上是关心,是替江月月“着想”,实则句句都在戳她的痛处。
嘲讽她是“女强人”不顾家。
暗示秦牧“无能”、“体弱”,甚至影射他过去的“痴傻”,是个需要江月月养着的累赘。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软针,扎得人生疼。
暖阁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压抑。
其他一些年轻些的女眷,虽然没说话,但也都用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看着江月月。
秦牧站在江月月身边,他能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满了不友善。
他能听懂一些话,比如“身体不好”、“辛苦”,知道她们在说月月的坏话,在说他没用。
他有些着急,想开口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能下意识地往江月月身边靠了靠,像个寻求保护的孩子。
这个细微的动作,更是引来了几声压抑的嗤笑。
看,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傻子。
江月月感受到了秦牧的不安和依赖。
她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的柴堆,瞬间燃烧起来!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非议,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她的面,如此羞辱秦牧!
她猛地抬起眼,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冰锥,冷冷地扫过刚才说话最刻薄的二婶和三姑。
她脸上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二婶,三姑,各位长辈、姐妹。”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劳各位费心了。我的公司,是我父亲留下的心血,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我的丈夫……”
她顿了顿,手臂紧紧挽住秦牧,目光坚定地迎向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秦牧他很好。他单纯,善良,懂得心疼人。比那些只会躲在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江月月行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我的家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至于门风……”
江月月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直刺二婶和三姑。
“我以为,江家的门风,是自强不息,是团结互助,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整日盯着别人锅里的饭,想着怎么扒拉到自己碗里,甚至不惜落井下石,败坏自家人的名声!”
“这样的行径,才是真正有损江家门风!”
这一番话,如同连珠炮,又快又狠!
直接将二婶、三姑等人虚伪的面具撕得粉碎!
点明了她们觊觎家产、搬弄是非的丑恶嘴脸!
暖阁内,瞬间死寂!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女眷们,一个个脸色涨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月月:“你……你放肆!”
三姑也是脸色铁青,嘴唇哆嗦。
江月月却不再看她们,她转向秦牧,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语气变得轻柔:“秦牧,我们走吧,去给奶奶请安。”
“嗯。”秦牧用力点头。
他虽然不太明白刚才那些话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觉到,月月赢了。
那些让月月不开心的人,被月月说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看向江月月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月月真厉害!
江月月不再理会身后那群脸色难看的女眷,挽着秦牧,挺直脊背,从容地走出了暖阁。
留下身后一室的尴尬、愤怒和难以置信。
谁也没想到,江月月如今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寸步不让!
而且,她对她那个傻子丈夫的维护,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江月月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守住了自己的阵地,也霸气地护住了秦牧。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主厅里,真正的风暴,还在等待着他们。